其实,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不动脑子的人。
所以,苏妜呆在军帐内十分安全,并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只不过她的内心却不淡定了。
为什么杜韬要三番两次地保护她呢?苏妜能明显感觉到杜韬很不想让她死掉。杜韬宁愿放纵一个奴隶去杀一个兵,也不愿让一个兵来杀掉一个“有罪”的奴隶。如果说是为了正义,终究有些牵强;虽然他们出营是办正事,可违背军令就是违背军令,该罚的仍旧须罚,这也就谈不上什么正义了。如果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财产,也不应该;一个奴隶的价值远不如一个士兵的价值大,舍本逐末,根本不划算。
苏妜也着实想不通为何杜韬和朱间第一次见她时会有那般深重的敌意和防备,苏妜确定在来库奇镇之前从未见过他们,但他们却似乎是认识苏妜的;苏妜更想不明白为何短短一天,杜韬便放下敌意,虽然仍有些许戒备,但已改观了很多,难道这只是因为杜韬把苏妜当作出军营的借口而感到惭愧吗?
还有,在回营路上,杜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听杜韬的口气像是知道苏君荣被判了什么罪似的?但他为什么还要否认呢?
“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任凭苏妜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发出低低的吼声。
苏妜环顾四周,一切都很平静,看来今夜是不会有人对她动手了。于是苏妜便紧紧握着杜韬给她的短刃,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儿。
她实在是太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妜被一声声悲惨的“哎呦”惊醒。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帐门被掀起,苏妜才知道那是杜韬在惨叫。
“好歹老子也是个副将,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我,也不知道打轻点儿,真他妈没眼力见儿,不知道朱固怎么带的兵!他娘的痛死老子了!”
杜韬十分不满地嚷嚷着,被另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糙汉子扶进军帐。
“扶我到床上去。”杜韬命令道。
那个大胡子男人便恭敬地把杜韬安顿到床上趴着,拿出一个白瓷瓶,然后当着苏妜的面脱了杜韬的裤子想给他上药。
苏妜立马红着脸转过身去。
“等会儿,吴三虎,你把药留下,先回去吧。”杜韬阻止了吴三虎的动作,吩咐道,“记得安抚好我的兵,就说我没什么事儿,让他们别闹事。”
“是!”吴三虎浑厚有力的声音把苏妜吓得抖了抖,那是对极其强大力量的恐惧。
苏妜只听到帐门掀开落下的声音,然后帐内便陷入安静之中。苏妜的目光向后瞟去,隐隐约约发现杜韬正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苏妜,来帮我上药。”杜韬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却又不容拒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妜羞红了脸,很不情愿地拒绝说:“我……我还没……没嫁过人呢,我不想……”
“你多大了?”
“虚岁十七。”
苏妜本以为杜韬会就此放过她,谁知道杜韬却说:“你已经不小了,没嫁过人那是你的事,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奴隶,我说过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苏妜忍不住回道:“你太过分了!”
“过分?本将军还没娶过亲呢,让你看身子是便宜你了,吃亏的人是我好吧!”
这这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苏妜涨红了脸,也不知是羞还是愤。
“快点,我要疼死了。”杜韬催促道。
苏妜噙着泪水转过身,很不情愿地拿着白瓷瓶走到床边。她从小到大都被捧着宠着,还没人敢如此轻薄她,这是彻头彻尾的屈辱!还以为这个人是个好人,原来竟和别的人一样,痞子,十足的痞子!
杜韬瞥见苏妜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有些懊悔。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可是他若不让吴三虎先去安抚他手下的一众士兵的话,他们要是为杜韬出头,闹到朱间那里就更不好收场了,还会连累那些士兵一起受罚。可吴三虎一走,他身边就只有苏妜了,不让她帮忙让谁帮?想来想去,杜韬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错。
苏妜刚想给杜韬上药,就被眼前所看到的吓了一跳。杜韬的臀部不仅仅是留有军杖印儿这么简单,简直就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也是了,五十军杖呢,那些个士兵又是卯足了劲儿打的,不打出血才怪。苏妜心里有些不好受,因为这其中还有二十杖是杜韬替她受的。
苏妜小心翼翼地把药撒在伤口上,根本不敢触碰。
“嘶。”杜韬倒吸一口凉气,没抱怨也没喊疼。
苏妜只看到杜韬的肌肉猛的收缩,顿时眼中又滚烫了起来。她安慰道:“你……再忍忍吧,实在是忍不住就咬枕头。”
“少废话,快上药!”杜韬忍着痛低吼。
于是苏妜加快动作,把杜韬的伤口上撒满了药,再抹了抹眼泪,然后问:“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此时的杜韬已经大汗淋漓,额头上的汗珠滚落,打湿了一小部分床襦。他吞了吞咬破嘴唇后流出的血,说:“打热水,帮我擦身子。”
奇怪的是苏妜这回竟没有反抗,或者说虽然抵触却因愧疚而答应了。
苏妜动作很快,提着半桶热水回来的时候杜韬已经自己把上衣脱掉了。
于是,苏妜便用毛巾沾水给杜韬擦去后背的汗,但是,她的视线再次模糊。杜韬的后背几乎满是刀伤,有刚结了痂的,也有刚褪了痂长出新肉的,还有无法消除的陈年旧疤印。苏妜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快速地帮杜韬擦完背,又擦了脸,顺带还把杜韬沾血的裤子从腿弯外一把脱下。
杜韬现在全身裸着。
夜很凉,不过一会儿杜韬就打了好几个喷嚏。苏妜又急忙把被子拉过来帮杜韬把上半身盖住,又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搭在杜韬的腿上。这时,苏妜突然才想起今天还忘记了去拿一床新被子这件事,她无奈地看了一眼搭在杜韬身上的被子,够长,够两个人盖,可是,她不想和杜韬同床还同被啊!
苏妜怀着忐忑的心情简单地洗完澡,和衣躺在床上,本来想就不盖被子凑合着过一晚,谁料,苏妜不过一会儿也打了好几个喷嚏。
黑暗中,杜韬的声音幽幽传来:“把被子盖上,小心感染风寒。”末了,怕苏妜多心还补充了一句“我受了伤,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苏妜:“……”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说得他如果没受伤就会对她做什么似的。
杜韬也感觉有点不对,但又怕越描越黑,便没解释。
苏妜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拉过被子一角盖好,也不再多言。
于是,在库奇军营的第二晚,苏妜仍然是红着脸颊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