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的官家说道:“刑部办案,都把面罩摘下来“,几人虽喝的晕晕乎乎,肥肥却说了缘由,原是刑部在抓捕叛逆。
前些日子杨坚巡幸冯翊(今陕西韩城),亲自祭祀他出生地的社神,不成想归途时却遇强梁行刺,那强梁黑巾遮面骑于马上,手拿马槊,于禁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虽行刺未遂,却也杀得人仰马翻,血流遍地。
杨坚大怒,命人追索缉拿,那人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这几日,又有人欲火烧太庙,虽被拦阻,未能成行,可却也暴露了行藏。
刑部抓人,有道是宁抓错勿放过,又是隋朝第一扛把子杨坚发了话的,这便更肆无忌惮。那领头的官家自与吴二娘说着话,旁边的小吏手拿着画像,一一验看,又有官差衙役来到二楼,把众人都聚集在一楼,一一验视。
那领头的官家说道:“吴二娘,休得担忧,只是例行检查罢了,没得过几日风声过了,倒是要过来讨几杯酒喝,你家酒虽好,就是肥肥这丫头脾气太差,每次过来都要遭了几次白眼,倒像是欠你家酒钱”
吴二娘正要答话,那领头的官家又道:“哟,我倒是谁,安平郡公好雅兴,也来此狎妓喝酒,真是难得一见”
那安平郡公乃是将作少监宇文恺,三十许岁,面白无须,长得也是方方正正。这宇文恺生于长安城(汉长安城),自幼便博览群书,精熟历代典章制度和多种工艺技能,又勤奋好学,擅长工艺,精善建筑。
营建大兴城时虽高颎为大监,宇文恺为副监,高颎只不过总纲大领,具体的规模计划皆出自宇文恺之手。
这宇文恺不是埋头于古籍图纸之间便是在工地,要么便是在去工地的路上,今日难得出来喝酒逍遥,可偏又遇到刑部办案,被抓个正着,手里正还拿着个面具,那面具不是旁人,正是吴二娘的样子,一时间尴尬非常。
正眼也不瞅那官家一眼,只是朝吴二娘拱了拱手,宇文恺说道:“二娘所酿美酒当真是佳品,我每喝必醉,今日被这几个丘八扰了,过几日再来”
那吴二娘想是和宇文恺极为熟悉,含羞着说道:“大人何必来此等腌臜地方,想喝酒,二娘送到你府上也便是了,扰了大人雅兴,实在难为的很”
宇文恺看了几眼吴二娘,想是人多眼杂,欲开口,又闭嘴,只是领了随行的小厮大步的走出酒坊。
吴二娘叹了口气。
便说道:“宇文少监就是这么个直脾气,大人不必气恼,抓叛逆才是正事”
那为首的官家本是有些尴尬,经吴二娘这么一说,也便顺坡下驴,只是心中却有一股浊气,无处发泄,宇文恺他惹不起,这里的其余酒客,可都是他待宰的羔羊。
恰好此时,李药师和单雄信几人从二楼往一楼处走,那官家远远的看着,单雄信单手提着一杆长枪,李药师腰间横着一柄长剑,其余几人不是刀就是弓,皆有兵器在身。
单雄信手中长枪名为寒露白,枣木的枪杆,乌金的枪头,一杆枪头便重达七十斤,枪长丈余,提在手中,当真威风凛凛。
虽是长枪与马槊也别无二致了,按理说,出来喝酒玩耍,没必要拿着长枪,可此枪却也刚刚制成,单雄信这几日正拿着耍弄,爱不释手,这下便生了误会。
那为首的官家看了,便说道:“你等几人且住,便随我回牢里吃几天便宜饭吧”,原来是这正生着闷气的官家,觉得在美人面前薄了面子,正自无处发泄,那单雄信又生的高大威猛,手中长枪也形式长槊,这便先抓了再说。
当真是,泼天仇恨无门报,滚滚霉运自找来。
一时间,官兵摒退了其余众人,只把李药师几人围在中间。眼可见的,不束手就擒,就要吃几串瓜落。
可单雄信,候君集几人,在汉长安城里也是响当当的混混,虽没什么大错,也没做那等特别丧尽天良之事,只是收收保护费,碰个瓷,调戏调戏民女……,和店家邻人也都是相熟的。
可此时,其余围观众人却说道:“没成想,这几人便是行刺皇上的凶手,真是胆大包天,癞蛤蟆吞大象,既无耻又口味甚大啊”
吴二娘却说道:“恐是大人有所误会,这几人都是邻近街坊,断不可做那等行刺之事”
那官家正在气头上,那里管的了那么多,仗着兵多将广,便是一声大喝:“你等几人,还不束手就擒“
几人之中,只有李药师没喝几口酒,其余之人皆喝了不少,本是脚步虚浮,头脑晕晕,这下便好,被这一声吼便吼醒了几分,候君集越众而出说道:“喊你娘的蛋,想抓老子,也要看看你下面长没长卵子,老子撒的尿都比你喝的水多,干……“
还要再说,便被单雄信一巴掌推至一边,单雄信正要解释几句,那边官兵已经围将上来,当街被骂,还如此难听,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群丘八,再说了,那时候也没有文明执法这一说。于是,不分头脸,拿起兵器便往几人身要砸去。
这下可好,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几人相顾看了两眼,李药师说道:“娘咧,分头跑吧”
好在几人出门时都把面具戴在了脸上,除了身形倒也看不清面貌。李药师一个顿足,轻点,几个起落便钻在人群里头,出了吴二娘酒坊,便跳到屋檐上,隐在黑暗里看戏。
那边几人却就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了,一时间,和官兵战成一团,单雄信是重点照顾的对象,他虽勇猛,一杆大枪舞起来也虎虎生风,可奈何官家人多,八成的刀剑又都招呼在了他的身上,想要脱身,也是万难。
而候君集却手拿大刀,一边阻挡着,一边往人群里头钻,被一枪拍在后背上,倒在地上装死。
李药师只听得酒坊里,兵器相击的声音“乒乒乓乓“,又有人喊道:”抓刺客啦,抓到刺客啦,点子硬,速来援手“
李药师心想,单雄信,候君集,可都是后来成名的猛将,断不会栽在这里,遂只是在屋顶上看戏,颇觉得有趣,也不知这两人如何得脱。
看来这少年李药师,心里还是有点蔫坏的。
正在屋顶看得高兴,却只见官兵越聚越多,本是在其它地方盘查的官兵,可都聚在了吴二娘酒坊。一时间,酒坊内外,乱成一团,这时本就是华灯初上,人多之时,这又一乱,便觉得更乱了。
李药师正看得着迷,便觉得有一人缓缓靠近,那人也没隐了身形,几跳几落便来到李药师近前,李药师一看,可不是逍遥观里的那个所谓的蝴蝶公子么。
只见他穿了一身黑衣,手里也提着杆长枪,倒没有面巾遮脸,只是垂在一旁,看到李药师便说道:“李少侠好雅兴,月黑风高的,在屋顶看耍猴,却也逍遥自在“
李药师一看这蝴蝶公子的装扮,却也是知道了八成,那个行刺杨坚之人,怕不是就是眼前的这位。便手扶着额头说道:“夏夜炎热,难以入眠,这里正好,微风拂面,凉快凉快“
那蝴蝶公子嘿嘿笑了几声,便说道:“那便给李少侠再添几道风景看看吧“,说着用手指了指新建的大兴城的方向。
李药师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大兴城里却有浓烟升起,不一会便火光雄雄,火借风势,一会便照亮半个大兴城。而这时,吴二娘酒坊门口却有人喊道:“不好啦,大兴善寺走了水了“
这大兴善寺却和别的寺庙不同,它是大隋第一抗把子杨坚捐建,是座皇家寺庙。
隋开皇三年杨坚下诏曰:朕钦崇释教,念存神宇,其周朝所废之寺皆可修复。京兆太守苏威奉敕,于京城之内选形胜之地安置珈蓝。于是合京城之内,无问宽狭,有僧行处皆许立寺,并得公名。
除此诏外,杨坚又多次号召修造佛寺,并自己带头修造了大兴善寺,帝王既带头修寺,帝王家族,世家门阀,高官贵胄以至巨贾豪商皆捐钱捐地以修佛寺,更有如高颎者,捐了自家祖宅以为寺庙,一时之间,大兴城内,佛寺林立,梵唱阵阵,香火缭绕。
叹了口气,李药师说道:“声东击西,也确实玩的漂亮,可都是小道儿,又有何用?“
那蝴蝶公子也有点讪讪的,说道:“总要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深深看了李药师两眼,便几个起落,隐入黑暗之中。
突然来去,也有因果,世人当真无趣的很。
在这乱糟糟的争斗里,李药师仿佛“痴病“又犯了,在屋顶上发呆,可在此时,却见候君集候三儿衣服上满是鲜血,偷偷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乘人不备,一拳砸翻了一个官兵,又换了那官兵的衣服,直往黑影里钻,动作娴熟,想是时常如此,不一会便顺着墙跟,溜之大吉。
单雄信就惨了很多,被官兵团团围住,一边打一边往酒坊门口处突进,终于一个横扫千军,夺了坊门口的一匹老马,骑着马便要往城外奔。
可那里是如此容易的,他身后正有一个少将军骑马奔来,手里握着长弓,那人骑在马上,已是弓如满月。只见他体貌雄伟,须髯甚美,长髯在风里飘荡,有如关公在世。
他不是旁边人,正是备身府千牛备身,杨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