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牛备身”却是杨坚身边的高级禁卫武官,手执“千牛刀“,千牛刀典出《庄子》,寓意“锐利可斩千牛”。隋初,改革北周之制,设置十二府以统率禁卫之兵,设有“左右领左右府”,统“千牛备身”。
而“千牛备身”,“备身”皆以高荫子弟年少姿容美丽者补之,花钿绣服,衣绿执象,为世家贵胄起家之良选。杨玄感,韩世谔等皆位列其中。
杨坚遇刺那日,杨玄感恰好当差,他见那刺客强梁与万千军中如履平地,虽未得逞,可却也杀得杨坚左右禁卫狼狈不堪,遂起了一较高低之心,少年人要崭露头角,这却是大好的时机。
单雄信骑着一匹老马在前狂奔,杨玄感在后搭弓射箭,箭矢既出,只听得一阵破空声回荡在嘈杂的黑夜里,那箭矢正中单雄信肩头,单雄信一个趔趄却并不停下,只是打马狂奔,可奈何老马脚力弱,眼看着杨玄感便是越追越近。
好在酒水街在城东头,出了酒水街不远处便是灞河,单雄信一路杀将过去,一路人头滚滚,到了灞河的滩涂,老马已是口吐白沫,眼着着是不行了。
单雄信弃马步行,而此时杨玄感已在他十丈之外,十丈,对于一个善于骑射的射手来说,已是最佳的射程,可是河边滩涂,乱石老树,又容易躲藏,单雄信更不是易于之辈,纵使杨玄感有射日之能,却也无可奈何。
单雄信此时正躲在一棵大树之后,肩头已快被箭矢射透,鲜鱼殷红,一小股一小股的往外冒,忍着疼痛侧身看后方的来人,只见杨玄感身后又有大批的来人追兵,心中恼道,苦也,真是无妄之灾,于是高喊道:“这位将军请了,我本不是叛逆,那敢有心刺杀皇上,想是诸位官家有所误会”
从候君集骂人到稀里糊涂的开打,至此单雄信也才有喘息说话的机会,刺杀杨坚的“叛逆”还真不是他,可也并没有冤枉了他,蝴蝶公子遍邀天下绿林道的好汉共谋大事,他便是其中的一个,只是他才刚准备入伙,这便成了替罪羊。
杨玄感骑在马上,手拿着弓箭,也不前进,只是瞄着单雄信躲藏的方位,也高喊着说道:“既不是叛逆,那你跑个什么鬼,于刑部叙说明白,还能吃几天便宜饭,不是更好,想来是你心中有鬼,不是主谋也是同党,快快束手,还可从轻发落”
单雄信有一小刻的犹豫,他还真想束手投降,可这是刺杀皇帝并不是其它小罪,万一被牵连可不是自己一人之罪,九族也要灭尽,杨坚愈老用刑便愈酷,《隋书·刑法志》有载,“盗边粮者,一升以上皆死,家口没官”,“盗一钱以上皆弃市”,百姓举手投足都有可能触犯刑法,况且是“叛逆”刺杀之罪。
直至隋炀帝即位才重修了《大隋律》,杨广以为圣人之治理应“推心待物”,所以他“每从宽政”,新的《大隋律》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宽大的法律之一。
历代王朝均规定,犯谋反等大罪,父子兄弟均斩,家口没官为奴。杨广却认为这条法律太不人道。他说:“罪不及嗣,既弘于孝之道,恩由义断,以劝事君之节”,新的《大隋律》断然取消了连坐之罪,开创了中国法律史的一个独一无二的先河:废除了对谋反大罪的连坐。
世人多误会杨广深矣。
单雄信想着,反正都是个死,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那少年人的刚猛和不服输的倔强让他热血上涌,遂把长枪掷与一边,咬着牙拔掉肩头箭矢,还好随身带了伤药,胡乱的敷了,又把衣摆撕成布条,裹好伤处,脸上的面具也扶了扶,只是左肩流血,却也不影响他右手执枪。
后方来人越来越多,单雄信此时已成困兽,不拼出一条血路,却也只有死路一条。遂走出躲身的老树,一边用长枪阻挡箭矢,一边却想着擒贼先擒王,只有把杨玄感杀落马下,夺了马,才可能远遁。
他左肩虽有伤,可此时已管不了那么多,手拿长枪这便就突入人群之中,其实单雄信的武艺只是一般,这时全靠着一股血勇之气撑着。
这些日子“寒露白”枪不离手,倒也玩的精熟,枪法之要,全在一个熟字,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而不滞,方能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单雄信此时有如神魔附体,一圈一扑便放倒好大一片官差,也是他运气不错,来人也只是普通官差并不是禁卫高手。他放倒官差只是虚,实则目的在杨玄感,而杨玄感立于马上,已放下弓箭,手拿着千牛刀。
这杨玄感也是逗逼一个,他虽善于骑射,可是刀法却只是一般,单雄信放倒官差便一个反扑长枪直刺杨玄感,这长枪却并不是对着杨玄感刺去,而是对着马脖子,兵器有长短,此时却是长枪占优,长枪能够着马脖子,可千牛刀却够不着单雄信。
杨玄感只好用千牛刀阻拦,这却也正中了单雄信下怀,他本就只是为了夺马,不是杀人。杨玄感千牛刀既出却也没能瞬时收回,单雄信只是虚恍一枪,反手便把枪杆往杨玄感身上拍去。
单雄信如果一拍得手,把杨玄感拍于马下,便能夺马得活,可是计算虽巧,万不料杨玄感果然骑射双绝,他见单雄信枪杆拍来,虽来不及收刀,可身子往马背一侧一歪,单脚踩在马镫上,一个旋身便躲过这必死的一枪。
单雄信见杨玄感躲过这夺命一枪,心中恼道,真是苦也,今天怕是要撂在这里了,可是挥枪时已用了全力,正是收之不住,一枪正好拍在了马背上,只听得一声嘶呜,杨玄感和马都委顿在地上。
杨玄感是落了马,可马也再难堪用。
面此时,四周的官差已团团的把单雄信围在了中间,单雄信左肩流血,刚才又用力过巨,伤口又裂,已是血透衣袍。
古有楚霸王四面楚歌,今有单雄信四面官差,楚霸王力能抗鼎尚且不敌,单雄信一个大混混,又有几斤几两,心中想着,此时投降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好歹能多活几日,他已忘了“叛逆”之罪乃要被诛九族,此时却只想活命。
恰在此时,有一人单骑从远方驰来,他全身被黑袍罩着,又用黑巾遮了脸,手里提着个大铲子,马速颇快,不一会便来到近前,高喊道:“诸位住手,刀下留人,要杀他请从俺蝴蝶公子的尸体上踩过去”
来人当然不是蝴蝶公子,却是李药师。
蝴蝶公子此时正在大兴城里与人周旋,已是分身乏术,自身难保。
李药师冒充蝴蝶公子,一是有捉弄的成分,也有想试试蝴蝶公子之名,是否能退敌?
酒水街上,单雄信受伤逃跑,那时李药师正隐在屋顶上看戏。
他在屋顶上看着单雄信肩膀中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已是必死之局,可却在屋顶上发了一会呆,想着真是无趣啊,“总瓢把子”也不过如此嘛。
这次没有发呆几个时辰,不然也来不及救下单雄信,李药师先是回了王宁的酒坊,喝了几碗酒,又跟牛叔要了他平时往酒瓮里填酒料所用的铲子,换了身黑衣,也裹了个面巾,走在酒水街上,看到骑马的官差,便一铲子撂倒,夺了马这便匆匆的赶来。
好在,单雄信虽被围住,却无性命之忧,李药师一边高喊“刀下留人”,一边策马闯入人群之中,大铲子左右摆动便荡开人群,又单手捞起单雄信放在马屁股上,高喊道:“不想死的都起开,俺蝴蝶公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眉头都不皱一皱……”
边高喊边策马闯出人群,夜半天黑,虽有明月高悬,星子环绕,可两人一马隐入黑暗里,不一会,便消失无踪。
众人的围堵于单雄信是必死之局,于李药师却是小儿科一般,这就看出两人的高低来。李药师在峨眉山三载,又得林澹然亲手教导,收获之大,非一言两语能够说清。后来李药师用兵如神,又在江湖里得了风尘三侠之名,全是这时打下的基础。
李药师骑马一直往前狂奔,他不知四周是否还隐藏着什么高手,也不知跑了多远,直到骏马已气喘吁吁,再难驱使,这才回首看了看已流血过多奄奄一息的单雄信。可好在,前方是一片桃林,李药师下马进到桃林深处,这才栓了马,又把单雄信扶下马来。
桃林里满结着桃子,芬芳幽香,李药师却不知,他身后不远处一个茅屋里却亮起了灯火。主人是国子博士王隆,这王隆祖上七代皆为大儒,前几年新得了一子,才刚三岁,名叫王通。
这王隆虽是国子博士,却不常住在大兴城之中,他更喜欢这山野雅趣,所以时常携子过来暂住,更有同好煮茶调琴,当真逍遥。
灯才亮起,王通也便醒了,他说道:“爹爹,你也听到脚步声了吗”,王隆点点头,说道:“通儿,你且睡好,爹爹这便去看看是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