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微弱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四个女孩躺在床上,绷了一整天的弦,随着睡意渐渐放松。
“还有三天,我们最后还能睡在一起三天。”陈禾的声音轻轻响起。
眼里似乎有液体流动,鼻子微微发酸。
季然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你留在本地上大学还是去省外?”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居然都没谈过这个话题。
陈禾轻笑出声:“我土生土长在C市,至今十八年,一定一定要去省外瞧瞧的。”
“具体哪个城市?”
陈禾声音染着兴奋,又带着憧憬:“待定,每个省我有能力考上的不错的都和我爸妈写了下来,考完试才知道最后的决定,放心,我一定打电话给你们,你呢。”
“也是待定,和我妈有一点点出入。”还有两人一直没有开口,季然先叫了头抵头睡的袁圆,“小胖?”没有反应,她趴在床沿上看她的脸,原来已经睡着了,于是叫了另一个人名字,“冬冬?”没有回应,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两人也盖上被子开始睡觉。
冯冬冬侧躺着身躯,目光滞滞的瞧着墙面投射的月华出神,并没听见那声冬冬,她只是忽然莫名其妙想起了中学时候带过她们班一个学期的某语文老师,那老师刚从学校出来,据闻她本来应聘的是高中部老师,因为某些原因被学校调剂到她们初中部,自觉降低了身价,对她们说话总带着些刺,一次上课,课文她记不清了,反正是关于天上的星星月亮的,她说‘月有阴晴圆缺,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太阳每天的大小。’
台下的学生那次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片空白,她还很奇怪地问自己‘是啊,太阳每天有大小区别吗。’
班里一片沉默,那老师就开始话里带刺了:“你们一个个的,平时多粗心大意缺少观察,一问三不知。”
许是被说蒙了,没有一个同学发现问题,还是班里最皮学习最差的男同学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她,“老师难道不知道太阳很刺眼,那您现在就去外面看看,看您是否能看清太阳每天的大小。”她们这才发现问题。
那学期结束,那老师就离开了学校。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今夜的她莫名想起,迷迷糊糊间她想‘是不是因为踌躇满志,却忽然茫然。’
考前放假前一天,上午大礼堂里,学校的领导们轮番上台,一篇篇发言词冗长繁琐,翻来覆去就是那些鼓励的话,满堂的学生在一个小时后,都出现了打哈欠症状,两小时后,出现了坐立不安,三小时后动员大会完美落幕......
下午开始搬东西,前来帮忙的家长用身躯和各自代步工具将校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如当年初入校园,李女士因为工作原因还是没来,前来帮忙的是石泠和肖父,东西有些多,他们来回了几趟才全整理完。
寝室空荡,四个女生不约而同再把宿舍看了看摸了摸,余下的一应物什都是她们一起出钱买来的,住了三年,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陈禾的手臂勾着袁圆的脖子,强忍鼻尖的酸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日江湖再见,必当把酒当歌。”
季然赏了她一记降龙十八掌:“咱们在一座城市,大哥。”
陈禾叹了口气:“哎,一想到以后就不能常常当面酸了,我居然有点失落。”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到最后多半是泯灭在时光里的,它磨掉了熟悉磨掉了话题,直至再次相见两相尴尬。
分别后注定都会成为陌路,仿佛小学中学的时候一样,明明大家都在一座城市,后来再没有后来。
只是后来,肖季然想起往事不得不感概她和陈禾的“孽缘”。
她们慢慢走在校园里,肖季然想起前几天没来得及得到的答案:“小胖,冬冬,你们去省外还是留在省内?”
袁圆默了一会儿,咧嘴笑道:“我太懒了,俗话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我打算提前去天府之国养老。”
陈禾被她的话逗的扑哧一笑:“少年好志向,你先去摸清楚门路,以后啊,我们找你一起养老。”
季然忍俊不禁,目光看向冯冬冬,询问她呢。
阳光明媚天空蔚蓝如洗,小道上学生家长来来往往,手里大包小包的,有点喧闹,冯冬冬表情沉静仰头看了看天:“去省外,先去北京打四年基础,为以后留在天子脚下做准备。”
陈禾一直笑着,听了她的话也只是笑着:“看来,你还是我们四人中志向最远的。”
冯冬冬忽然对上她的眼。
那双眼黑白分明,咋看下没什么,可一但对视上,那里面东西太多了,陈禾觉得自己犹如一只被蜘蛛网罩住的飞蛾,恍惚想起高一开学那个和自己共同竞争体育部的人,什么时候——变的?
冯冬冬灿然一笑,带着些惊心动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我是满族,算起来是正正经经的正白旗。”
三人一愣过后,都有些哭笑不得,也说不出想笑什么,就觉得有些想笑又不忍笑,怎么,清朝灭了那么久还想复个国?
陈禾轻咳,没忍住嘴欠了一下:“说起来,正儿八经地算,陈姓出自姚姓妫氏,正儿八经的舜帝后裔。”
季然和袁圆笑眯眯齐齐拧上她后腰的肉,季然眼神一眯,示意她‘死小子,嘴欠也分分地。’
突兀的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冯冬冬从口袋里摸出接起,嗯了两声后挂断了:“你们慢慢走吧,我爸妈急着叫我。”
她们三人点头挥手:“冬冬,再见。”
冯冬冬跑了几步,又回头:“陈禾季然袁圆,很高兴认识你们,后会有期。”
三人异口同声:“后会有期。”
再也瞧不见冯冬冬的身影,陈禾咬牙:“你们两个该放开我的肉了!”
后腰隐隐传来痛意,陈禾叉腰揉着,啧啧两声:“正白旗,还算是上三旗的。你说咱们平时那样评论满清,她居然都没说过一句话,想想都后怕啊。”
“历史摆在那儿,有什么可说的,易地而处,我们也一样,难不成为了一时意气螳臂当车?”季然忽的斜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刚刚说你是什么来着。”
陈禾吊儿郎当地:“我随口浑说。”
晚上。
餐桌上的晚餐很丰盛,换个词就是大补。
四个人分坐桌子两端,空气很安静,只有筷子碰到碗延发出的一点声响。
“这三天,把早起的闹钟关了。”
季然的心脏咯噔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她妈这句话什么意思。
李红秀眼风淡淡扫她一眼,还是石泠笑吟吟地说:“妈妈是叫然然这三天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她这个小女儿啊,就是死不解释清楚的性子,明明换种说法更好,她偏不。
季然的坏毛病没能改掉,眉毛一挑,受宠若惊这玩意儿嘛,偶尔来一次,特别来自她妈,还真是惊大于宠。
等她消化了这句话,立刻站起身,嬉皮笑脸端了她妈面前的碗:“亲爱了母亲大人,这么大的恩典,小人这就帮您添上碗汤,聊表感动之情。”
海参被汤匙舀起,距离碗口还剩十厘米五厘米。
可惜最后被放了回去,就李女士那目光她敢不放回去嘛!
旁侧传来低低的笑意,季然恼羞瞪了她爹一眼,挤眉弄眼‘老肖同志你这是为虎作伥,亏我还帮你扛了那么多枪口’。
肖平友轻咳了一声,勉强忍住在女儿伤口上继续撒盐:“老婆,我看你这海参煮的很诱人啊,我能不能有个荣幸......”尝一尝被李红秀轻飘飘的眼神堵了回去,视线转向季然满是‘老爸我尽力了’。
季然十分嫌弃的瞧着他,只差在脸上写上夫纲不振四个大字。
虽然李女士前一晚让她关了闹钟,但季然在第二天下午两点醒来,内心表示十分之忐忑,洗漱好下楼,石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男孩子站在她身后为她捶背捏肩,他们背着楼梯,季然脚步轻加上电视里狄仁杰剿寇打杀声一片,两人都没注意到她,脚步停在楼梯上她眯了眯眼,何止燃这是唱哪出?
片尾曲响起黑屏报幕印出她的影子,何止燃转头笑眯眯的咧嘴:“然然,你也太能睡了。”
季然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走到石泠边上,经过何止燃边上时没忘了赏他一脚,面上笑的天真无害:“小样,我喜欢咋地。”坐到沙发上,她抱住石泠的手臂,撒娇着试探,“外婆,妈妈中午有没有回来过?”
何止燃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在她边上坐下:“然然,告诉你个鬼故事,中午的菜可真是好吃,知道为什么吗?”他故意顿了顿,留足了推敲的余地,“因为啊——秀姨的手艺是真好。”
“皮蛋,你说你这么迫不及待上赶着让我“解压”,我不成全你是不是对不住你,呢!”
两个稚气未脱的像小时候一样对掐,没有小时候的故作正经,只是哄笑打闹。
石泠笑吟吟瞧着他们闹,等差不多双方偃旗息鼓,她才开口,你们要是再不出发,一会儿到了考场人都不让你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