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逍遥答道。
王茯苓只感到脑海中“嗡”的一声，有许多时光碎片被炸了出来，一段被隐藏的回忆出现在她的脑海。
那是她刚来云雨宗的夜晚，被徐宁所打击的她锁上房门，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王石在门口敲门，她不答，王石就站着，她也不理，两个人就这么硬耗着。直到月明星稀，王石才终于长叹一声，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
王茯苓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情不自禁的流，将月白色的裙子打出水痕，缓缓地晕染开。
她想不明白，也不能接受，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哭泣，这是她从小就学会的方式，不给别人找麻烦，自己一个人哭一会就好了。
既然无力抗拒，那就只能默默接受。
这时她听到了箫声，清脆悦耳，像是从北方的草原上吹来，带着千里草原的辽阔，又如同南国八百里大山，厚重连绵。
她紧闭起耳朵，不想听，不想让别人的欢乐来驱散自己的阴霾。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固执，即使遭遇了不幸，也只愿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己舔舐伤口。虽说是群居动物，但本能还在啊。
箫声连绵不断，全城都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
王茯苓索性推开窗户跳出去，想要看一看是谁在大半夜无理取闹。
月下花钱酒，醉怜牡丹愁。
王茯苓看着那个又出现的男子，他着黑衣，坐于房上，手持箫，嘴挽乐。
于是倾倒众生的音乐从箫中传来，将浓重的夜色打翻，变得更加稠密，空气中漂浮着花的香气，浅浅淡淡，却又醉人心脾。
公子世无双，就是这样吧。
她想，却又想起那云层之上的一曲舞蹈，绝对新手的她也被引领着，优雅的转着圈，跳出令人惊叹的舞蹈。
在万里之上，在大鹏的背脊之上，遇见这样一个男人，并和他共舞一曲。
只能说是缘分，是天意。
王茯苓慢慢的爬上房顶，静静地看着男人吹箫，他知道她来了，但完全不顾，此刻就是有万千箭雨，他也要吹完这一首曲子。
静默的夜，静默的两人，静默的时光里，无声的暧昧在运转，王茯苓蓦然惊醒，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而那男人，放下手中的箫，抬起头来对她微笑。
也许是那笑容给了她勇气，她也坐下来，与他对视。
没有人说话，只是笑意已经表达了一切。他又重新拿起箫，吹出另一首曲子，比之前的还要慢，还要柔和，还让人沉醉。
被徐宁打击到的王茯苓，就这么在音乐声中睡去。
那男子把她的头小心翼翼的防在自己的腿上，王茯苓安详的睡去，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她睡得很香，很甜，是只有人在绝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最最自然地睡眠。
也许她打出生以来就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上一次也许还是在妈妈的肚子里，出生时的大哭，也许只是直到再也回不到那个温暖的地方。
李逍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体温正常，今夜无风，适宜安眠。
他再度吹响了箫，吹出传颂千年的绝唱，《月光》。
一夜无事，只不过第二天王茯苓醒来，那人已经了无踪迹，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碧绿的镯子，中间一粒晶红闪烁。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她这样想。
……
原来是你。
王茯苓怔怔的看着他，任由他握住自己的脚，用手指轻轻地抚摸。
云层之上的起舞，月光下的长吟，秋叶城上的绝情，云雨宗内的睥睨，虚空中的冷血，还有洞穴中的拥抱。
这些身影瞬间的重叠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想伸手去够前面的人，却又觉得他无比的遥远。
他说过不会骗自己的，明明只要开口就能得到的答案，启齿却如此艰难，我究竟想不想知道答案呢？
难道是因为答案她心里早就有数，只是不敢从那人嘴里亲口听到。因为一旦听到，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好了。”
李逍遥的话将她惊醒，他让开身子，王茯苓便看见了她的脚。
完好无损的脚。
仿佛被风岚切裂的伤口根本不存在，仿佛根本没有刚才的血状，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确实像一场梦，从铁甲城踏上大鹏的第一天起，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等一会便会自然地醒来，她还是躺在家里的小床上。
哥哥会进来叫她，然后两人一起跟着父亲去运货。
李逍遥以为王茯苓不满意，迷惑的眨了眨眼睛。
“没事吧？我已经完完全全的修复了你的脚啊，保证一点瑕疵都没有了。“
确实很完美，王茯苓想，甚至脚上的一块胎记都不见了。
这就是云雨宗宗主的力量吗？生死人肉白骨，夺天地造化，转阴阳五行。
她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又能走路而哭泣，还是因为哥哥下落不明而悲伤。
“你先在这里待一下，我出去救一下你沐曦师姐，她可能有点麻烦。”
李逍遥说完就走，王茯苓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
日月湖的水很凉，而且很清澈，沉浸下去会有异样的快感。
但那是在沐曦状态全满的时候，她和几个朋友一起跑下天梯，跳进日月湖里，享受湖水的清凉。
而现在她身受重伤，意识模糊，日月湖就立刻变成了吞噬她的猛兽。
湖水沉重的压在她身上，有如万钧之力。赖以生存的灵力也消失不见，她重新变回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面对满山的大火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人们慌乱的奔跑，听着惊恐的尖叫，闻着火焰舔舐人体的味道。
那是恐惧的感觉，让她一动不动，甚至无法呼吸，她告诉自己快逃快逃，但身体没有反应。
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和无数死于火灾的人一样，死在熊熊烈焰中，翻滚着躲避，被烧成焦炭，面目全非。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谁都好，谁都行……
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