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正经拿着请柬来的,并非不请自来,梁澌这番作为可真算不得君子。
她看了看手里的请帖,盖的是九皇子的私印,莫非是九皇子自作主张请的她?若真如此,她这般算是不请自来,梁澌如此也算情有可原,未必就是针对她。
既然如此,她正想一走了之,却又觉得不该这么拂了九皇子的面子,还是要说清楚再走。
回身正要敲门,门框还没挨着半分,就被一股冰冷的气泽弹开手,疼得像是被刀剐了一下儿,这样的气泽不会是其他人的,她有些恼怒,定定心神,清声朗朗道:“梁大人就是这般待客的?”里面琴声依旧,她顿了片刻,想听听有没有人回话。
非但没有人搭理,里面还换了首曲子?她不禁气得慌,自己凭什么在这候着?这下儿,连原本没来得及发作的头疼竟也突然发作起来,真不该睡那么久!
里面的琴音停了,她再伸手去敲门,又被弹开,手上吃痛。不是她气性大,此番种种相加,她不信梁澌会不知道她在门外,客客气气上来,连门都不给开,反而暗地里折磨人,不禁眯眯眼睛,好大的排场啊!
一时间气极,手里化力,掌下轻翻,面前的红木镂花门被一掌劈开。这一下儿,她看见了里边儿的人物。没有想象中的宾朋满座,只有寥寥几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左侧位子上有一个锦衣的姑娘,蒙着面纱抱着琵琶,最为显眼。
锦衣女子身旁的位子上,寒纾对上梁澌的眼睛,浅色的瞳子里映着一身红衣的身影,那影子似乎有些狷狂肆意。梁澌看着她,目光平静,像在看一只莽撞冲入鹤群的丑小鸭,上不得台面,滑稽可笑。
她对那个眼神讨厌极了,转手化力把梁澌面前的桌案掀翻,顺势劈烂,酒水洒了一地,锦衣女子轻轻惊呼一声,向后躲去。寒纾抬手化剑锋冲向梁澌,锦衣女子惊呼:“长君!”
呵,原来她就是那个想杀自己的?倒是有胆量得很啊!寒纾眼神陡得一变,手里化的剑锋跟着变了方向,察觉到变化,梁澌仍旧坐着却是快速扯过那女子将她挡在身后,化剑气把寒纾震开,一股劲风反弹袭过去,堪堪地从寒纾头顶削过,他轻轻一抬手,制止了担心的正要扑过来的锦衣女子,“无事。”
无事?她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自己都怕。
这厮,找死!
张开手掌,抽出盘在腰间的软锏,直接冲着梁澌劈过去。
梁澌终于无法端坐了,“嚯”地站起迎上来,释放出剑气要压制住她。这只软锏是从樗藜仙山出世的兵器,桀骜的很,受到剑气相激,随即迸发出更强烈的罡气。寒纾都险些承受不住,额上泛起了细汗,一口气喘了半天。
梁澌没料到软锏能有这样的力量,一时化不开力,堪堪受了她一下子,也是后退一步,嘴角溢血,轻轻地用袖子掩去。而寒纾眼尖,见他吐了血,自己撒完气也打累了,灵台一片清明,强装着镇定自若心里却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
有人正往上走打破了僵局,“我看你是吃多了酒说的胡话吧,哪个姑娘能比得上锦绣楼的头牌啊,哭什么哭,天涯何处无芳草!哈哈,走,哥这就带你去开开荤……诶,这是?”身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寒纾侧过身去,看见一个身着靛蓝色覆绣天马束袖袍的人一脸的疑问不解。他方才搂着的那个一脸苦相的小跑堂见他分神儿,趁机就跑了。“你跑什么呀!这姑娘长的这么好看……”
寒纾见过他,那日站在别馆与人闲话嬉笑的那位青衣男子。想必这便是那位陈将军了——陈沏,陈冲之。
似乎被她这一双怒红了的眼睛吓了一跳,陈将军没继续开玩笑,反而冲她呆愣了一瞬,“姑娘哪位啊?”并且试探地望向梁澌。
梁澌冷冷答道:“寒族少主。”
她瞥了梁澌一眼,接着打量着陈沏,陈沏长的不算白,至少不及梁澌白,但有双十分出挑的桃花眼,就显得整个人带上了一股风流气,骨架子不算大,就有些偏女相了,寒纾看见他,就在心里暗暗说道:“果然是世袭的将军。”真正的将军怎会长得这样的面容。
“哦!我想起来了!那日在比武场姑娘绝代容姿可是令人难以忘怀!久仰久仰!今日这是特地来给我践行?只不过你这…虽然有点浪费但我还是很开心你能来!”
见她冷着脸不说话,陈沏也是勇气可嘉,又侧着身子往里挪了几步,有些踌躇地笑道:“姑娘进来坐坐?”
寒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已是一片狼藉,除了梁澌跟那个女子,剩下的几个人都躲在座椅、花瓶摆件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更觉得梁澌没拦着自己也很过分,气实际已经消了大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时九皇子才拎着壶酒过来,“寒姑娘来了啊!怎么都站门口?诶,门呢?”一看这场面也是一惊:“这,这是……”
梁澌抬眸去看九皇子,眼里亮着刀子。
九皇子好似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看见梁澌眼里的锋利不禁打了个哆嗦,有些怯懦地说道:“我请寒姑娘来的……忘了知会…不曾想……”
小皇子本是好意,如今却成了一桩糊涂事,陈沏跟着瞪了九皇子一眼,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出一个完整的酒瓶子,只好拿过九皇子手里的酒,到了两杯,对寒纾道:“少主看着也是性情中人,既然今天是误会一场,大家又都是朋友。在下陈沏,不如姑娘给我个面子,就一笑泯恩仇吧!”
原本寒纾肯定要挖苦几分的,但是人家给了台阶,她也觉得因为一时气极搅了人家的出征宴不好,只能收了软锏,伸手接过酒杯,一仰而尽,放缓声调:“陈将军所言极是。”
“哈哈,正是了!”他又去数落梁澌:“梁澌,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寒姑娘既然并无恶意,你又何必阻拦。”陈沏倒是敢说,寒纾也没料到他竟然敢这样跟梁澌说话,一愣随即看向梁澌。
泠华君这才略收了收身上的气泽,缓缓道:“抱歉。”
看来传闻不虚,护国将军府上的小将军交友甚广,连一向专心政务不爱与人为伍的上卿梁澌都与他交往甚密。只是,这个今日还意气风发,说着一笑泯恩仇的少年,明日却要奔赴战场,去见人世间最丑陋又最光荣的战争。
寒纾这样想着,眉眼微黯。“还望泠华君下次莫要如此戒备于我,寒纾虽然爱胡闹,但也并非是没有脸面,不用大人如此大费周章赶我走。”
梁澌这时才发觉自己也出了一层冷汗,他方才确实没有针对的意思,只是寒纾来得莫名其妙,他便想趁机试试寒纾的水华术功底,也杀杀她的锐气。却不想她看着吊儿郎当的,内里性子如此刚硬,宁愿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也不服输,尤其是腰间缠的那只软锏,虽不像是名兵利器却实在厉害,若非陈沏他们回来打了岔,他们今日恐怕不能善了。明明是给好友办的送别宴,闹成这个局面实在不该。如此想着也端起酒杯:“是梁某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