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给二哥提前烧了一壶开水,给他暖暖手脚。外婆的屋子总还是很昏暗,昏黄的老灯光带着复古的色调,袅袅升起的雾气聚满了屋子。
锅里热着满满的饭菜,这是中午就做好了的,热了又热。
“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杨逸杰吃起饭来就像是一只没吃饭的小豹子,埋起头来不紧不慢的,他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一大口一大口的可以吃很久。
外婆坐在旁边,陪着他的小孙子,杨逸杰是个话痨。一边吃饭一边给外婆说这学校的事,外婆笑着听,时不时的给他夹菜。
“二哥~二哥~”
“瞧~左杰回来了,小耳朵真是好,你去上学他可是老实了不少呢,你别搭理他,安心的吃饭~哈哈哈”外婆笑着给二哥夹块肉。
话语间,杨左杰拖着书包破门而入,看见二哥真的回来了~就站在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嘿嘿的傻笑。
外婆张开手,将左杰揽在怀里,用手绢替他擦去鼻涕“怎么又不带帽子,看着小脸冻得,跟猴儿屁股似的”
“奶奶,我不冷,我算着今天二哥要放假,一路跑着回来的,都出汗了,不冷”
“你跑啥呀,我还能跑了不成~今天下大雪,我差点没车回来~”
杨左杰和杨逸杰最亲近,每每杨逸杰回来的时候,杨左杰都会在第一时间跑回家,书包都不放就奔到外婆的小厨房里,抢着把这两周自己攒的弹珠赢的卡片都掏出来和二哥炫耀,和二哥分享,二哥在我和左杰的心里,和亲哥哥无差。
“你老实的歇会儿,你二哥前脚刚回来,这饭还没吃安顿呢,你这小兔崽子就回来了~”
“奶奶,我也饿了,还有饭吗~”
“有有有,你坐着,我给你盛”
那时候左杰上四年级,那时候他是个小胖子,圆乎乎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最爱吃肉爱吃鸡腿。
他挨着二哥坐下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不过吃相倒是如出一辙,狼吞虎咽,外婆笑着,心里不禁也在担忧这一桌菜是不是不够这两个崽子吃的呀~
老人家的对孩子的爱总是如此的简单,挂念着你下雨有没有伞,想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想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至少在我的外婆心里,她从没奢望自己的孩子大富大贵,只盼望着眼前的孩子每顿饭都能像这样吃得饱,吃得开心,吃的白白胖胖~
外婆说,要是可以,真想给你们做一辈子的饭。
长大以后,我遇到很多人
他们和颜悦色平易近人
他们会在节日的时候第一时间送来祝福
也会在生日的时候精心准备一份礼物
后来的我,遇见很多温暖的人温柔的人
他们嘘寒问暖关心之至
让我多休息,让我生病要吃药
但是,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叮嘱我冬天要穿棉裤,吃饭要吃两碗的人了
也很多年很多年~
没有人给我夹那块最大最好的鸡腿了~
有人说,长大就意味着一个人。
我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听到这话,我开始惧怕着长大。
我不是怕一个人,我是怕他们会离开。
二哥在外婆的小厨房吃完饭,就被杨左杰拽着去弹弹珠了,天黑了才回自己屋。
二哥看见舅妈过来,开心的赶紧从包里拿出拿出一本书,里面整整齐齐的夹着一张奖状。
二哥满脸欣喜的双手拿给舅妈,舅妈看都没看就生气的斥责二哥眼里没有父母没大没小,放假也不知道先回家“天天就知道往你奶那去,你奶比你爹妈重要是吧~”
你满怀欣喜的去见一个人,满脸微笑的将自己的努力捧给她看,她却只有不满和斥责。
二哥回到屋子里,台灯上落了些灰,二哥用袖子小心地擦拭着,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掉在破旧的桌子上,开出了花来~
二哥哭是没有声音的,哭的时候二哥总是憋着声音,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擦一遍又一遍。
这间屋子今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
难道是阿宝又叼着什么出去了~?
对了!阿宝呢~
我都回来半天了都没见这阿宝,外面下着大雪,他也不会出去乱跑的啊~
以往二哥一进院子,阿宝就会以箭一般的速度扑倒二哥的身上,摇着尾巴舔二哥的衣服。这个家里,外婆疼爱二哥,也疼爱杨左杰,也疼爱我和姐姐,外婆外公疼爱所有的孩子。
可是阿宝的心里,满满当当的~都装着二哥~
在阿宝的心里,二哥是个可以活很久很久的精灵,是一个对他很好好的人,是他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阿宝久久没出现,二哥心里渐渐不能平静,仿佛已经预感了什么。
他气呼呼地冲出屋子“杨晓,阿宝呢~”
他紧握着拳头,压制着内心的愤怒火焰,等着杨晓说一句让他平息怒火的解释~
“前两天被爸妈卖给刘老屠了,怕你回来就卖不了了”
“怎么了!吵什么,刚回来就吵,一天也不能消停是不是~”
一听这语气就是舅舅工地上又遇见不顺心的事儿了,杨晓赶紧闭嘴吃饭,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是不是把阿宝卖了”二哥冲着舅舅大声地质问,二哥从来没有顶撞过舅舅舅妈,一向都是该受罚受罚该被骂被骂,从不自讨没趣的辩解,今天突然的一声,舅舅也吓了一跳。
“一条狗,卖了就卖了,这你也能哭!”
凌冽的东风卷着漫天的雨雪,路两旁的槐树佝偻着身子,躲避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击打。那些扛不住积雪的枝丫,一根接着一根的落到地面上,没有声音。
十三岁的杨逸杰第一次和父亲吵架,第一次在太阳落山以后夺门而出,他就这样顶着风向前跑,衣服已经湿了,脸上结了一层冰雾,分不清是撞上来的雨雪还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护着他,也没有路灯陪在他身边。
他就那样不停地跑,他无处可去,也不想停下。
一边跑一边想,是不是他做了什么错事,所以爸妈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他~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从小到大,他不争不抢,他不吵不闹
从小到大,他懂事听话,他孝顺善良
从小到大,他努力学习,自力更生
十三岁的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自己的亲身父母嫌弃。同样的话,爸妈只会相信杨晓,只有一个鸡蛋,也都是只给杨晓,逢年过节,杨晓的压岁钱也一定会比自己多·····
难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吗~从小到大杨逸杰只能接受一家人对杨晓明目张胆的偏爱,对自己熟视无睹避之不及的冷漠。
可是阿宝是无辜的啊,它那么乖,那么小~
不知不觉二哥跑到了村东,脑袋里装着阿宝会被刘屠夫宰杀的样子,一想就发抖,在二哥的心里,阿宝是亲人,是朋友,是他要保护的小兵小将。
刘屠户的家有个院子,院子里充满了狗吠声,有的是强者的愤怒,有的是弱者的恐惧,院子里没有灯,二哥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要去把阿宝找回来!
搬了好几块大石头堆在墙角,杨逸杰站上去也不过刚好能够得着院墙。跌了几次手也破了皮,杨逸杰骨子里就是个很倔的人,不达目的决不放弃,尤其是这样十几岁的年纪。
“谁家的兔崽子,作甚呢~小小年纪偷鸡摸狗的~给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