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晴确实说走就走,只是来御药房看药材,顺带探了探南封与林霏二人的情况而已。
林霏见风晴走远,不禁对南封疑惑道:“风……风姑娘她,年方几何?”看样子林霏心里还有点武林中那天山童姥的想法。南封没有想很久,答道:“她……过了下月,正有十八。”
林霏给来抓药的御医登记着药品,心里还是很惊奇:“真可谓年少有为。”
南街风宅。
风晴回到风宅,直到未时才吃过午膳。后也没歇着,就坐在书房支着下巴翻那本镜心法。这些天她总是在夜间修习,还未白日里拿出来过。与风晴相识久的人,都会惊于她庞杂而丰富的阅历及技艺,殊不知她但凡闲时,从未有一刻不在学的。
镜,照形取影之物也。心术不正的修炼者往往会因一些细微的念想而走火入魔,却难怪,镜心法实为及其阴暗的邪术,欲伤他人,必是先自损心性。
白左左推开门进来,没想到风晴竟坐在桌前:“风爷,您现下不是应在宫里?”
他常在风晴忙时帮着合计账目的,风晴也不奇怪他直接推门进来。她不动声色合了书,轻笑道:“在宫里没什么大事。”白左左在一旁架上拿下快蒙灰的算盘,上下倒腾了一阵弄干净,才给风晴递过去:“那您……不去那太子那边了?”其实风晴手下这几个都有一点默契——在风爷面前提太子,定是小心翼翼。
风晴面上只轻轻一笑……她忘了。想来近日是睡得少了,忘性有些大。于是就给鸽了:“账本放这吧,今日不劳烦你了。”白左左将推了门要出去,便有一丫鬟先进来了。接她着就扑通给地上一跪,说着蹩脚地普通话:“冯吔……环上选凝机壳仅贡!”(意为:风爷,皇上宣您即刻进宫)
风晴挑挑眉毛,看了边上扶额的白左左:“你这云来语真给教的好。”她只好与丫鬟以碧丹语交谈了两句,后轻笑着站起身来:“闲不下啊,看样子又得去一回皇宫。左左,过来对账。”
白左左松了口气似的在桌前坐下,拨弄了几下算盘珠子:“风爷,今日您带回的那位老妇……打算如何安置?”
风晴曼斯条理地将左手包成原先“五花大绑”的样子,闻言想起午时在马车里紧紧拉住她的手的那位老妇,居然犹豫了片刻。半晌左左才听风爷随意道:“安排先住下吧,风宅也不是养不起一个老妇。”
又是南街大道。
风晴半躺在马车里,按着眉脚。近日有很多事都不对劲——镇阁心法丢失后天星阁漠然的态度、天星阁派给皇上的暗卫星级与实力不相符、璃醉与她分别接到两个无端的三千两指牌、自己重新整对左左看过的账目还有很多无端支出,以及……那个身上有诡异药香的黑发老妇。
风晴从来不是什么善人,自然不会无缘故地做什么善事,更不可能看人模样可怜便草率留在风宅住下了。她隐约觉得这些零零总总的怪事,仿佛有暗线相连……而这些事件的中心,便是天星阁。
自打六年前师傅被围杀的那天,满地刻有天星阁暗纹的羽箭,不仅是刺在万柳山的土地上,还刺在她的眼中,刺在她的心里。
天星阁……
“风爷……风爷?”车夫以碧丹语唤她了几下,却不敢太过大声。碧丹国的奴才在云来受到极大的歧视,而相反碧丹国的商人在云来却十分受重。
马车已经停在皇宫附近良久,车夫不敢继续向前,只好抖着胆子叫醒假寐的风晴。她立刻回了神,轻笑道:“我就在此处下了,你找隐蔽些的小道快回风宅去吧。”
太子殿。
风晴写了需要的药材托林霏找下人送来,太子殿内有专门煎药的灶房。
药材将送来还不待她说什么,那被派来负责煎药的小厮便积极地烧起火了。她看御药房那些煎药的小厮…都是些办事不利却俸禄不停的废材,只好对他轻轻一笑,说要自己来——外敷的药材是不能这样煎的。
宫轻酒早听风晴到了,便摇着扇子来灶房凑热闹。一进门却瞧见风晴穿着上午见过的那一身干净地浅青色长裙,蹲在那满是草灰的灶炉边拉灶。她包扎过的左手放在膝盖上,浅色的长发粘上了些许草灰,不细看就和她发丝的颜色融在一起,难以分辨。
他站在灶边,着实愣了好一会。其震惊之感不亚于……他小时在锦成国看到自己九五至尊的父皇蹲在地上吃民间的臭豆腐。
“你……”宫轻酒刚想开口,这草灰味儿混着药味儿却呛人的很,他摇了摇扇子又退出去,“咳…你在这动什么手,咳咳…要奴才干什么吃的?”
“回宫侍读,民女嫌他碍事,赶回御药房去了。”风晴抬了左手,用纱布擦掉眼角给熏出来的眼泪,才弯弯眉眼轻笑着继续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宫轻酒:“咳…咳咳咳……什么?”
风晴其实最不爱诗词歌赋,偶尔想起上小学时学的几句,也早不记得怎么用了。便缓慢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草灰笑道:“民女胡诌的……这药候上小半时辰就好,劳烦宫侍读引我去太子的寝殿。”
“女扮男装上天星阁门口采药被扔下山、喝太子的洗澡水、宅子里养白脸儿男妻,现在又蹲灶炉边上吸草灰……”宫轻酒走她跟前点着扇子数了数,“你可真是什么奇事儿都揽着干了。风晴,你倒真该庆幸自个儿有钱。倘若是个寻常家的,怕是要嫁不出去。”
风晴跟在他身旁走着,却是唇角微微弯起,兀自低头理着衣衫上不存在的木屑草灰……理也不理他。想来风晴的确与他未说过一句多余的话,有的几句也无非客套话,再者三句不离怀世安。
八成风晴就是一株自己拈惹不到的花草,宫轻酒也不打算自讨没趣……却又难以自禁地心痒痒。人有时候就是贱,活儿多了嫌累,没活儿了嫌无聊;银子少了哭穷,银子多了喊空虚。
“还掸什么劲儿,你这衣衫上干净的很……”宫轻酒用扇子挑起风晴的一缕头发,以指尖将上面沾的草灰轻轻拂掉,“灰在这里。”
风晴笑着侧头看了宫轻酒一眼,她总是这副表情。宫轻酒怔了怔神,有些后悔地收了手……你说人怎么就能这么贱。
自然知道宫轻酒这是拈花惹草多了养成什么习惯没改过来,风晴便一笑而过,没怎么在意。只是她这才意识到头发也可能沾了灰屑,她不紧不慢地理了理头发,但人活的再伟大也徒手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索性便偏头凑到他眼前去,问的也谨慎礼貌的很:“宫侍读再看哪里可还有吗?”
“你蹲那草灰堆里时倒不想这个?”宫轻酒意识到她如此扑腾自己,只是因为一会子要见怀世安罢了,便一挥袖,直接走了。
风晴:“……?”这人也是脾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