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侍读,您不如进房来,或去太子寝殿那边照看。”风晴脸颊浮着粉红,是喝过酒的神色。她靠着温暖的灶台,带着笑意轻声道:“莫约过个一两刻便有雨,而这药还待半时辰才好。”
宫轻酒不知该不该在三更半夜与一女子共处一室,但他只踏进来半步便先被呛了个歇斯底里,想着果然不该:“咳咳,咳……你怎知要下雨,莫不是说的醉话?”
风晴极少喝醉不假,她喝多了向来都是理智与酒意参半,从未有什么醉的稀烂的情况。灶台边上太过温暖,掺杂着酒意,使她有些困。还未说什么,天上即有闪电划过,将室外照的亮了几分,跟随而来的是一阵响雷。
宫轻酒:“……”
雨声淅沥,逐渐加急。伴着夜风闷雷,寒意袭人。风晴只低低地笑。
宫轻酒走后不久,成塑沧便悄然出现在风晴身后:“风爷,朱家访玄门那一单……他们违约了。杓魁楼死五伤三,另有五个兄弟被扣下。”
风晴眼睛一眯,露出一个好似狩猎者的笑容:“明日我亲自拜访玄天鹤。”
第二日,夜。乾城玄门。
风晴与南封一路杀进玄门,此时玄天鹤正左拥右抱,观美姬歌舞。见二人来,他挥开怀中美人,丝毫不意外:“养的都是些什么没眼力见的奴才,还不快给二位贵客备座!”
然风晴并不落座,只微微笑着上前,停在大厅正中的美姬之间:“在下得知有几个办事不利的孩子给玄门主扣了……本朱家与玄门的纠纷,杓魁楼拿钱办事,无意插手。玄门主这样做……在下很为难啊。”
六位美姬舞步不停,浮动的云袖偶尔遮挡住曦月一双杀伐的眼。她从腰间抽出软剑忽地杀上前来,几位美姬早有警觉,以袖剑相敌,却根本不是对手。南封只是支着手中的重剑立在旁侧,并无动作。
玄天鹤面上虽是处变不惊,实则已经汗湿了里衫。他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只哈哈大笑:“曦月楼主息怒,只怪战时刀剑无眼,请,请随玄某来地牢……”
风晴笑看了几位伏趴在地的舞姬,悠然收了软剑。这把软剑是红绫惯用的,她其实不大喜欢这玩意儿。
空气潮湿,是刚下过小雨。几人将到厅外,风晴眼神微凛,只勾起唇角:“摇光。”
南封提起重剑扛在肩上,沉声道:“属下在。”
她深吸一口气,才轻笑道:“乾城分部那边有些事端,你先过去。”
“是。”
在前头提灯带路的玄天鹤有些佩服曦月这男人的胆子,路上积水被烛灯照亮,低头他便可以看到水中倒影里自己眼底的惊惶。他咽过几次口水,才能稳声而谈:“曦月楼主不在身边留位护法麽,楼主只身入玄门,杓魁楼内上下自然要担心。”
摇光(南封)和开阳(南澈)是杓魁楼楼主曦月的左右护法,由于曦月出手报价极高,故出手机会极少。江湖上都有传言,杓魁楼楼主实是个绣花枕头,真正掌事的是杓魁楼主管天权(成塑沧)。
传言而已,风晴对此只一笑而过,从不刻意去澄清什么。
只站在地牢门口,便有一股腐臭的潮气扑面而来。玄门的地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侧为牢房。牢内阴冷,两侧的油灯也不能带来丝毫温度。二人行至内里,一路听得牢内惨吟。
风晴缓缓行至玄天鹤身侧,垂头挥掉衣袍上沾到的积水,没来由地轻笑道:“屋顶并不挡雨,这牢内一干人的伤都给泡发起起炎症了……莫约是挨不过这个秋的。”
玄天鹤提在手中的灯烛火不断地晃动,是他的手在颤抖。他忽地回头看风晴,双眼通红,声音压的极低:“莫再向前了……曦月阁下,你还是快逃……”
为时已晚,沉闷的铁器声乍响,地牢向外界的通道已经被几根成人手臂粗的铁栏封起。风晴神色不改,仍是淡笑着,踹开身边的“玄天鹤”,回首笑看了地牢外的本尊,以及他身旁的朱荣光:“人皮面具当真不值钱了麽,竟随意找个囚犯扮你?”
玄天鹤与朱荣光对视一眼,只冷笑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会劫他为质以保自己离开。不想曦月阁下真是救人心切,圆我请君入瓮一计。”
“挟他只待弓手将我二人一同扎成筛子麽。若他真是玄天鹤,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风晴抽出腰间的软剑向前走了几步,笑意淡淡,“真不想有朝一日你玄门与朱家还能勾结在一处,在下也算开了眼界。”
她抬臂挥剑,一阵刺耳的铁器摩擦声响起,铁栏上留下浅浅一道剑痕。
碧丹国的沉铁。
风晴眯起眼,有些后悔没有叫南封走时留下他的重剑。栏外二人惊得退了数步,朱荣光看着自己胸前被剑气划开的衣衫,喘了喘气,堪堪笑道:“曦月楼主,隐辉教都事出了,你自己不知这剩下的杓魁楼是块多大的肥肉?莫说我朱家与玄门联手,就那杨家堡与寒衣庄都有意分一杯羹!”
玄天鹤闻言拉了朱荣光一把,皱起眉:“将死之人,你与他有何多言?”
朱荣光神色不悦,抽回自己的胳膊。他吹一长哨转身离开,末了又扭头添一句:“你倒怜他们过不了这个秋。既然如此,曦月楼主不如在这玄门地牢长眠,与他们一同过啊。玄门主,我们走吧!”
哨音将落,又是沉沉地铁链声响起。两侧的牢门尽数开启,假扮作牢人的一干杀手扔开手脚铐自牢内鱼贯而出,前后地将风晴围住,目露凶光。
风晴笑意不改,只默然将软剑在腰间收好,转手捏出三枚六芒星镖来。血光尽显,她与众杀手厮杀起来,心中无奈一叹。近日总生事端,今夜又不得休息。
杓魁楼乾城分部。
“南封哥,你怎能得空大驾光临?”白千灵出门相迎,与南封一同进了屋里,“你来是因风爷说有事端?什么玩笑话,哪有什……”
“天枢总管!”有一暗侍忽地沉声入室来,将二人对话打断,“寒衣庄的人杀进来了。”
玄门地牢。
不知是因刚下过雨还是因人数太多,觉着有些呼吸困难。风晴深吸一口气,出手的六芒星镖削掉不知哪位的腿脚,最终钉在墙上。
右右确实跟她念过数遍天蚕丝不得沾血,但有时候顾不得那么多……就比如性命和天蚕丝需二选一的时候。风晴双手控着天蚕丝一握,绞断数人的腰。肠子和血液齐飞时,又是一波又一波的人不断杀来。
她无奈一笑:这地牢究竟藏有多少人。
风晴的手掌也被天蚕丝绞的鲜血淋漓,好在她左手虽平日里包扎着,实是已经好得透彻了,不至于伤上加伤的地步。天蚕丝就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倒霉玩意儿,也无他法,根本没什么好的替代。
风晴将六芒星镖自指尖弹出,嵌入一人的脊椎骨。她以六芒星镖上的天蚕丝将人拉至面前,挡下如雨而来的刀刀剑剑。牢内地形狭小,与暗器一类最是不利。忽地地牢内一片火光,竟是一干杀手以烛火点了他们自己的外衣。
跳动的火光下,杀手们面目狰狞:“曦月楼主,你的天蚕丝还绞得动火麽?”风晴暗惊:是死侍。仅朱家与玄门,何来如此数目的死侍?
不待她多想,空气里皮肉烧焦的味道已经浓烈到令人作呕。饶是她平日里多文雅一人,都啐了一口:“疯子。”
死侍们顶着火光杀上来,他们好似不觉身上烧伤的痛,眼里只剩“杀死曦月”此条命令。天蚕丝畏火,已然用不得。但风晴又不是只会用六芒星镖与天蚕丝的人,她自地上捡起两把刀,双手并用,抬臂相挡。
死侍用的刀不是太劣质的,也算不上好。武器于风晴而言是消耗品,由于劲力过大,她总用不久趁手的武器,于是便常用起纯金打造的六芒星镖。
空气里呛人的味道逐渐浓烈,越是感到空气稀薄。风晴手中的刀果不其然地卷边,她反手将刀柄捅进对方的眼睛,抬脚将人踢开。
火焰烧到了她的鞋与衣摆上,她踩灭依稀的火星,被呛得咳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