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镖她仅带了四枚,现下三枚已出手。风晴感到从肺直到口腔都是沉闷地肉皮与衣料烧焦的恶心气味,她是常在煎药房里待得,也不见能呛成这般程度。
几番击退扑上的死侍,身上多处负伤。她仍觉尚无大恙,只是肺间空气稀薄。再这般战下去却不是被死侍杀死的那般死法了。
堂堂杓魁楼楼主深夜闷死在玄门地牢,传出去想想也是有些……
间隙她抬头看了带着空缺的墙顶,以指捏住最后一枚六芒星镖,汇入内力打了上去。风晴穿的麻布衣裳太过引火,衣摆烧起来,她却无暇顾及,翻身后退。
“轰!”墙顶裂出几缝,轰然塌落。月光与寒冷且湿润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碎石如雨。
一群死侍头破血流地在碎开的石块中站起来,他们不曾叫痛,只一双双带了血红的眼依旧紧盯着风晴。尘土雾烟,总觉人数似是又有增加。她捡起脚边的剑应战,只顾喘气,骂人的话都不想说。
战有少顷,她感到呼吸的状态渐好,便扔下剑冷淡地露出笑:“方才真是不少机会可以杀在下,你们都错过了。现下杓魁楼有事,本楼主便不再与你们玩闹。”
死侍阴狠地笑道:“曦月楼主好大的口气。”
“咳……咳咳,咳,咳……这里头好呛,什么味儿…咳…咳咳咳……”墙顶坍塌下的一侧,隐约有人影爬起来,“靠,怎么这么多人……曦月月你在哪儿啊曦月月咳咳咳?”
璃醉?风晴苦笑。
她本有诸多后手,只方才火中状态不佳,才堪堪应对。现下可以轻松解决,璃醉一来她却只能装上一装。她无奈从地上尸体的手中扒出刀来与死侍打在一处,佯作惊急口气对他回头喊道:“你来做什么,快走!”
“我……咳咳咳,咳……我咳,咳来救你……”璃醉自碎石中爬出来,桃木面具裂开一口,尘土不掩他一身白衫承揽月华。
这死侍皮肉烧焦出的烟都不知有没有毒,也敢贸然进来,当是谁救谁。
“你莫要趟这趟浑水!这是死侍,人数众多……就你我二人不是对手。”风晴且战且退,以脚踢动碎石盖住她方才在地上布好的杀阵,“璃醉,在下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你且从顶上缺口走!”
璃醉哪里听她,只上前来以八仙密银扇参战。风晴手中挥刀不停,只无奈笑,本无需顾及,现却还要注意不得伤到死侍群中的他。
“咳咳咳曦月月,这处呛人的很,不咳……咳咳,不宜久留!”璃醉靠近了她,“我带你离开!”
风晴觉着佯作被人救走也是不错的,于是对他道:“你先上顶上去!”
璃醉在顶上等了片刻,才听下方曦月对他喊:“在下跳上来,璃醉阁下背好了!”
风晴的确是腿上有伤,先前为了布那杀阵不慎被剑刺入小腿,她点穴止了血,单脚跳上顶去。
见曦月真就立刻闪身上来,璃醉脑袋当机一瞬,便立刻下意识地将曦月稳稳抱入怀中。
风晴“……”
当你在拍的什么玛丽苏言情剧,真日了狗。
璃醉逃跑技术当真一流,立时抱着她脚下生风。风晴伏在璃醉肩上低头看地牢内的一片火光,黑压压的一群死侍筋肉焦灼,仰着头望她。
风晴胸口一紧,又忆起地牢内火光漫天时满鼻腔的焦肉味,胃内翻江倒海。自六年前万柳山大火后,她其实,是很怕火的。
“曦月月,曦月月?”
不知是到了哪里,风晴打量四处竹柏,才勉强笑应他:“何事?”
璃醉在月光下扑干净自己粘上灰土的白色衣袍,他真的很爱干净。璃醉抬头与她对视,轻声问:“若我今日不来救你,曦月月你会死吗?”风晴见他衣摆侧边及肩上血迹斑斑,一愣,低头看自己腿上,已是血色一片。
她以手放在唇边,笑着轻咳:“在下寡不敌众,自然……咳,这样说来璃醉阁下于在下而言已有救命之恩。污了阁下的衣裳,当真不好意思。不如阁下将尺码告诉在下,在下改日赔……”
璃醉不待她讲完已怒不可揭,揪着她领口将她摁在树上:“我与你相识多年,要因一件衣裳同你计较吗?”
他又想起曦月这家伙最后叫他先上顶上,而他自己实是在下头取回六芒星镖才肯走的,更是气的锤了风晴几下:“你是钻钱眼儿里卡住了麽?”
风晴正要答他,却胃内一阵恶心,先行扶着树干吐了个浑天地暗。
往南一直走是云城的护城河,风晴在河边漱了口,又将泥水血水混成一片的双手洗净,这才将小腿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她面色已经如常,一旁的璃醉却是担心得很:“曦月月你方才怎么回事?”
风晴将烧破的衣摆用软剑割掉扔了,眼不见为净:“还能怎么回事,给阁下一路轻功颠的。”
璃醉当然不信这个理由:“我轻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能颠麽?再说我……我一路将你抱在怀里,颠也不是这样说的。”
风晴抬头见了他,只一笑:“若将原因真讲给阁下,想必阁下要吐的更厉害。”
讲给他方才在地牢里呛他的实是烧熟至焦的人肉味儿,你看他吐不吐。
风晴一瘸一拐沿护城河走了几步,璃醉便在后头一直跟着。
她不由想起那晚与独孤天也是如此,转身过来,心情轻松了些:“璃醉阁下这是做甚,想好与在下一同回杓魁楼了麽?”
东方已有隐约亮白的颜色,璃醉抬头看过去,正巧初晓将至,曦月身后一片暖橙色的光。
曦月也笑看着他,光芒有些刺眼,又有些迷人。
“曦月,我……”璃醉上前两步,一怔,才道,“我明日必来杓魁楼。”
风晴闻言心下一片感动:“好,在下等你,备好茶等你。”
当然要感动,不枉她为璃醉出手六千两银子。况且方才在地牢好容易布下的杀阵,说自毁就毁,她心里自然不知多少不舍。风晴看璃醉踏着轻功离去,只摸摸下巴笑:“果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南街风宅。
风晴回来已时近隅中,南澈见她脸上手上都是血,红着眼睛扑他怀里:“风爷您可回来了!”
南澈身上也有伤。风晴扶着他的肩左右看了看他的伤势,并无大碍。才轻笑问他:“乾城分部那边如何?”
她在发觉玄天鹤有异时便立刻遣了南封回去,本是以为只事发玄门,为支南封回去随意编造的借口。直到在地牢套出朱荣光的话,才真不料歪打正着。
他红着眼吸吸鼻子:“我与南封千灵右右四人在,此战虽胜,却也死伤惨重……他们此次围剿我们杓魁楼,当真下了血本。”
“仅是寒衣庄来围剿?”风晴褪下浸过血似的衣衫,伤口凝结的血与肉黏在一起,她拿了六芒星镖,直接将肉与布料一同刮下来。
站在一旁的南澈一阵心疼,替她拿了柜中止血的药来,才道:“是只寒衣庄来。但风爷,您怎知是寒衣庄……?其实虽面上仅是寒衣庄的人……但我怀疑有天星阁的人在内。呃,也仅是我怀疑,并无证据……”
“天星阁啊……嗯。肥肉麽,朝廷的人莫约也是爱吃的。”看此境况,杨家堡的人还未出手。风晴将药末倒在腿伤上,云淡风轻地包扎好,还笑着用沾过血的手逗他下巴。
南澈自然用过这药,只不过他用时是痛的嗷嗷直叫,并没有风爷云淡风轻的一点样子。风晴不怕痛,他知道,但仍是忍不住地心疼:“风爷,您就不痛麽?”
“自然痛啊。怎么,你要告诉我嗷嗷叫两声可以止痛麽?”风晴仍是逗他,后又遣他背自己去药房,“这伤是直接穿腿过去得,再不救一下……以后怕是要跛。”
南澈闻言眼泪给吓得吧嗒吧嗒得掉,仿佛要跛的是他自己的腿。他想快些去药房又怕颠簸她。
到药房时林霏居然在,风晴一愣:这不是风宅麽,怎的他在这里?又反应过来——她前天把这家伙娶进来了。
林霏在这里再好不过,风晴一笑,只觉自己的腿又多了些希望:“林霏医师,劳您给在下看看。”
南澈将她放在药房的床上,风晴的头发还是染成黑色的模样,也仍是一身男装打扮。林霏看得怔愣片刻,也不问她何故,立刻起身给她备药。
他是军医,处理这等伤自然要比风晴多几种法子,风晴趴在床头细看他挑出的药,暗暗记了。她不由也笑:这得是多温柔的人,见她一身夜行衣一身血气,不问缘由却只急着为她疗伤……果然医者仁心。
南封崽子,这门亲事老子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