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和陆珩自然是不欢而散。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黑着脸将我送回了听风小居附近,毕竟万一我路上遇到什么歹人,对他的损失还是极大的。这让我觉得很好笑,我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但在最终计划完成的五个月内,我也是他们的枷锁。
我看着他很快远去的背影,笑了笑,开始盘算着回去怎么和若儿解释。
若儿果然还没睡下,正提着灯和门口一名侍卫说话:“这么晚了公主还没回来,这位大哥,求求您江府去看一下吧!”
侍卫都不屑于正眼看她的:“我的职责是看守听风小居,并非保护公主。”
“可是……”
若儿急得要命,她真的为我这个挂名“公主”操碎了一颗心。
我苦笑了一下,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口喊她:“若儿,我回来了。”
“哎呀,公主!”
若儿喜出望外,赶紧过来扶我,上下打量一番,见我没事,语气里又多了很多委屈:“公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若儿担心死了。”
我赶紧安抚她:“担心什么?你总是想太多,我好歹是个公主,江久澜再怎样不待见我,也不敢太过怠慢,是他派人送我回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有些心虚,但是想了想,江久澜之前确实有派阿玖送我回来,只不过我跑的太快,他追不上罢了。
也或许是根本不想追吧……不过算了,反正我这么说,也不算骗了若儿。
若儿大概是觉得江久澜今日对我态度还算不错,没让我受什么委屈,笑得更开怀了些,但还是不忘记絮絮叨叨地叮嘱我:“公主以后了再也不能这样了,若是被人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公主呢!还有苏皇子那边……”
大概是突然想起我不喜听到婚约之事,又突然住了嘴,低着头偷偷瞟我,担心我又责怪。
可我今日虽然在江久澜那边发生些不愉快的事,但晚上让陆珩吃了憋,心情还是很好,和颜悦色地对着若儿说:“我懂的,苏砚是我的未婚夫嘛,我会记得给他面子的,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今日这两罐枇杷膏,也不过是惦记着幼时一个承诺,只是江久澜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若儿被我故作不屑的样子逗笑了,服侍我梳洗完,退下的时候,面上也带着笑,应当是心情很好。。
我也是笑着的。身边人都这样快乐的活着,对我来说,便很好了。
夜色已经很深,但我无甚睡意,干脆自己研了墨,给方姨写了一封信。
方姨是我母亲的婢女,自幼便进宫服侍母亲。母亲去世时我年岁太小,不太通晓人事,很多事,都是方姨和我说的了。
方姨说,母亲虽是公主,外祖父又格外宠爱,但并未养成娇惯的性子,反而十分温柔亲厚,待方姨如同姐妹。
父亲岁只是宫中一名琴师,但高山流水,母亲爱他,根本不在意身份。
外祖父是不反对的,他极宠母亲,父亲为人正直且才德兼备,最重要的是,待母亲一片真心,外祖父便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愿意将自己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奉凰公主嫁于他。
然而不久之后,外祖父便因病驾崩了,我的舅舅贺源登基,再不久,新皇在朝臣面前,拿出了我父亲私通西启国的证据。
父亲的身世被追查,他原来是被宫中老琴师从河中救上来的一个落水男子,头部受创严重而记忆全失,老琴师好心收留了他,并发现他在琴技当年有不俗的天赋,于是亲自教导,三年后引荐他入宫。
这样的身世,经过有心之人的渲染,怎么看怎么可疑。
方姨说,那是一切悲剧的开始,而母亲她始终不相信,父亲会通敌叛国。
这件事情有太多的内情,母亲从前被外公娇惯得极好,心思十分单纯。父亲出事之后,她开始渐渐变得深沉,有了自己的算计和心机。
方姨心疼母亲,虽然一直帮着母亲的忙,但偶尔也会觉得,或许我的父亲确确实实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毕竟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真心有几分呢?
直到母亲意外地去世后,她才真正相信,父亲的死,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我在查找当年的真像,方姨也帮了我不少忙,即使嫁了人,也从没忘记这件事,与我保持着书信联络。
现在我得了这样重要的信息,总觉得心里憋的慌,但也无别人可以说,却也不能将我现有的消息完完整整地告诉方姨,只能模棱两可地表示自己已经有了线索,还需要再追查,会想办法自己搞定云云。
用来送信的不是鸽子,是师父当初留给我的喜鹊。据说他们东沧楚氏宗家之人,瑞兽皆是一对灰喜鹊,我师父自然也是,而我的这只叫小灰的灰喜鹊,便是师父送的,据说是他的那一对生的崽儿的其中一只。
瑞兽灰喜鹊到底不是普通喜鹊,聪明且通灵性,传信当时并非纸张,而是所见之景的环境,故而安全度极高。如今我在“那个人”和陆珩的监视之下能与方姨顺利通讯,小灰应有极大的功劳,反正被他们发现了,也只会当我是在养鸟玩乐而已。
我将信绑在小灰腿上,小灰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飞走,只是在窗沿跳来跳去,少倾,另一只灰喜鹊飞了进来,落在了小灰的旁边,轻轻蹭了蹭小灰的头,小灰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我认得出,那是师父的瑞兽灰喜鹊之一,便应当是小灰的双亲之一。。
师父亦有消息给我。我在幻境中看到师父的脸,他询问我身体可曾好些,过几日他便回来了,可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回的。
环境结束之时,师父房内的屏风上映出一个人影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喊他:“流光,我让下人把热水准备好,你可以沐浴了……你在做什么吗?”
师父回过头说:“谢谢你,我给徒弟传个信,这就来了。”
然后幻境就结束了。
我想这大概又是师父的某一个朋友,便没有在意,只是笑笑,挺想回一句最近嘴馋,带些土产吃食便行,可又觉得困倦,便对着那只灰喜鹊说:“我困得很,你也累了吧,要不先睡觉,明日再回信件如何?”
灰喜鹊听懂了我说的话,冲我叫了两声,趴在我的桌上睡了。
我将写给方姨信仔细烧了,也爬上床睡了。
大概是今日心情还行,这一夜,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还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洗漱过后,若儿替我梳头,我困意未完全散去,眯着眼昏昏沉沉,听得若儿絮絮叨叨在我耳边今早有人来送帖子,是和乐公主那边来的,邀我下月初五一同去镜湖赏荷。
我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贺月溶?她怎么突然想起邀请我了?”
当今圣上贺共有两位掌上明珠,一位是婉仪公主贺月华,一位便是这和乐公主贺月溶了。这两位与我关系皆是不和,区别在于贺月华年岁长些,端庄稳重,只是不搭理我,看到了便当没看见,而贺月溶与我年纪相差不大,却是恨极了我的。
只因为她喜欢苏砚,而要嫁给苏砚的那个公主,是我这个卑微的家伙。
这样的贺月溶,竟然会邀请我赏荷,真是不可思议。
若儿看得出我的忧虑,她从盒子里挑出一支凤凰簪子插在我的发髻里:“奴婢问过了,和乐公主这次邀请了不少名门望族的公子小姐,公主不去,怕是不太好。”
我愁眉苦脸,那么多人,贺月溶这心思我怎么会不知晓,她就是要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偏偏我又不能不去,连称病也是不行的,毕竟这听风小居里,除了若儿便没有我的人了。
“没事的公主,苏皇子听说也去呢,他是你未来的夫君,就算他现在还没有那么喜欢公主,但也肯定是不会就这么看着公主被别人欺负的!”
若儿安慰我,向我递来一个“问题不大,放宽心”的眼神。
苏砚……么……
想起在江府,苏砚说的那些话,我抚了抚额头,小声说了一句“但愿吧……”
她还是个天真的小丫头,我不想让她知道苏砚那么决绝地说他不会娶我。
心口的那只蝴蝶,又开始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