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用她那双美目看着我。她的容貌昳丽,在这京城贵女中就算排不上数一数二,也应当是拔尖的,加上肤色白皙,又一身出尘的白衣,像一朵白芙蓉般亭亭立着。让人见之忘俗。因那张美丽的脸看着温柔面善,我心中竟也没有怀疑什么,傻乎乎地应了一声,一步一步向着二楼走了过去。
“小姐!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啊!”
若儿为我这样毫不设防而着急,一边喊我一边也要跟着上来,被那个叫元德的掌柜伸手拦住了:“欸,你可不能上去!”
若儿两手叉腰,做出一副悍妇的姿态来:“为什么我就不能上去!我可不跟我家小姐分开!”
“这二楼可是重地,我们平日里除了洒扫外都是不能上去的,东家既只说了让你家小姐一人上去,便只能她一人,姑娘你就委屈委屈,在下边坐坐吧。”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若儿就要和掌柜吵起来,我赶紧安慰她:“若儿,咱们不是来卖布的吗?你先在下边看看布吧,我过会儿就下来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小姐……”
“嗯……倒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白衣女子轻轻笑了起来:“这孩子是个护主的。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她这样提防我也是应当,既然不放心,那便跟着吧,无妨。”
“是,东家。”
那掌柜的倒是很听话,也不再拦了,收了手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若儿得了准许,立刻趾高气扬地瞪了那掌柜一眼,提着裙子跑上了楼,跟在我身后上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布置得简洁典雅,有淡淡的熏香气息,不知怎么竟然有些熟悉。白衣女子迎了我进门,转身对若儿说:“我与你家小姐一见如故,有些体己话想和你家小姐说,你便在此处等着,可放心了?”
若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我眼神中略有责备之意,缩了缩脖子,同意了。
关了门,白衣女子冲我笑了笑,走到书案边坐下:“你虽贵为公主,但此时既不在宫中,也不在你那听风小居,我便也不将你当做公主,直接唤你苍苍可好?”
我闻言大惊:“姑娘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白衣女子沏了杯热茶递给我:“我姓楚,名唤楚云沐。”
“原来你是……”
“正是你师父楚流光的长姐,东沧楚家的大女儿,算起来,应当长你一辈,你当叫我大师伯呢!”
我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怪不得我觉得这屋中熏香味道熟悉,现在想来,确实是跟我所用的熏香有些相似。”
楚云沐抿嘴一笑:“你用的那正是出自我手的安神香,还是流光说你总是睡不好,特地央求我为你做的。”
知晓了身份后,我赶紧起身对着书案后头坐着的楚云沐跪下:“师侄贺长白拜见大师伯!”
“哎呀,不用这样子!”
楚云沐赶紧将我扶了起来,拍了拍我的手:“我觉得师伯这称呼,不大好听,还想让你改口叫大师姑的!”
我也笑了:“确实是不大好听,那便叫师姑吧。”
确定了身份,我与她之间更是少了隔阂,亲昵着手拉手坐下。她对我说:“流光前些日子给我捎了消息,让我将一样东西交予你,今日若是你不来,我这两天也必然要想办法送进听风小居的,既然你来了,那就省得我差人再跑一趟了。”
师父给我的东西?我有些奇怪:“前些日子我也收到了师父委托自己的瑞兽送来的消息,却没提到这些,他为何不亲自给我呢?”
“你那里人多眼杂,自然还是避着点儿好,至于为什么不和你说,大概是忘了吧,流光的记性一向是不怎么好的。”
大师姑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提出一只挺大的鸟笼来,里头关着个灰不溜秋的鸟儿,一副不大精神的样子缩在角落里,但看着也是不小的体态。
“这便是你师父要我交给你的东西了,虽然模样不太好看,但流光说是个少见的鸟儿,叫做鸑鷟。听说你十五岁了尚未召出瑞兽,小灰虽是流光赠与你的,但终究还是听命于流光的,这只鸑鷟,听流光说,是他这次出游,在边境战场捡到的小瑞兽,这几年东沧和北屿多有摩擦,边境处也是不太平,流光猜测这小鸑鷟的主人怕是遭了不测,不然也不会它也不会一只等候在那种地方了。”
我听着师姑说话,伸出手像摸一摸那只鸑鷟的羽毛,但小鸑鷟很凶,我一靠近它,它就开始在笼子里上下扑腾,大有誓死不为我所用之势。
我无奈地缩回手,抬起头对着师姑说:“鸑鷟?我记得鸑鷟是传说中凤凰的一种,怎么长成这般灰不溜秋的样子?”
“传说到底是传说,与传说相比,我更信流光一些。”
师姑抿了一口茶,又从果盘中捻出一颗新鲜的蓝莓,放在小鸑鷟面前,但小鸑鷟显然很不给面子,依旧精神不济地缩着,也不看那蓝莓一眼。
瑞兽是修行之人达到一定境界后召出的灵宠,但具体如何召出,我不太知晓。我尚在母胎中时,母亲为了营救父亲四处奔走,也想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办法,受过大大小小很多次的伤,我也就是那时候被伤了根基,虽然自小跟着母亲和师父修行,但丹田就跟个破篓子一样,聚不起多少修为,时至今日,也跟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了。
我从前不知道失了主人的瑞兽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想过瑞兽会有失了主人的一天。我见过江久澜的白雪,见过苏砚的黑灵,还见过司天监监正的瑞兽,虽然各有各的性子,但都是忠心护主的,没想到失去了主人的瑞兽,竟然这么孤独可怜。
我也动了恻隐之心,可这鸑鷟到底是别人的瑞兽,即便主人死了,也不一定为我所用……
师姑猜出了我的心思,对我道:“你也不用面露难色,喜欢就直接收下便是。瑞兽与主人之间是有灵契的,但若没有灵契,血契也可代替,两种方式差的并不很多,只看这瑞兽能不能心甘情愿为你所用罢了。许多修真之人修为强大,私下也有杀死瑞兽主人,抢夺瑞兽之事,只是摆不上台面,又因为多数是世家子弟,多半不会传出去,所以像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又教授了我血契的法子,我懵懵懂懂地听完,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今后我每月都要用自己的血来喂养这只鸑鷟了。
虽然需要的血不用太多,只要指尖一点便可以,可我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因为我是个十分怕痛的人。
师姑从果盘里拿了个香梨塞给我:“虽然流光让我一定要说服你收下这只鸑鷟,但你若是不想养,那我来跟流光说也是可以的,让他将这大鸟随意丢了……”
想这可怜的小东西要被丢掉,我心里一颤,赶紧把鸟笼抱了起来:“不用不用,不用丢,这只鸑鷟我收下了!”
大师姑见我收了鸟,她完成了师父的任务,非常高兴,又留我吃了些点心,说了会儿话,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我今日出行的目的。我告诉她和乐公主邀请我参加宴会的事,她点点头说:“是了,北屿的洛家近日也上东沧来了,听消息说,是为了参加你与苏砚的婚礼而来,如果贺月溶是为了在洛家人面前露脸,一定不会放过将你这个未来王妃比下去的机会。”
北屿洛家我是知道的,也是一个修真大家,和他们楚家向来不太对付。洛家人极其看重血脉,只有宗家弟子才能继承家主的位子,而师父说,楚家人向来闲散惯了,没有什么家主的说法,收养来的孩子与他们所得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因此,两家都互相看不上对方。
因为提到了我和苏砚的婚事,我忍不住觉得尴尬:“那也用不着这么早,还有五个月左右的时间呢……”
“既然来的这么早,必然有他们的道理。听说最近北屿皇族也不太平,老皇帝在病榻上躺了好多年,统共也就两个儿子,太子苏泽是个有心机的,估计也是防着苏砚哪日回去与他抢夺帝位,就是不知此次洛家来我们东沧,到底是护着苏砚,还是想杀苏砚。”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楼下看布时遇到的那个高傲女子,忍不住问道:“那刚刚在这里挑着布料的姑娘,也是洛家人么?”
“你想起来了?正是呢。”
大师姑俯身在她身后的一只大箱子中翻找,嘴里还在跟我搭着话:“那个姑娘叫洛九九,她父亲叫洛珂华,是现任的家主,只有洛九九这么一个独女,以后若不出意外,下一任家主一定是洛九九。”
“那……”
我还想问些和洛家相关的问题,师姑从箱子中拖出来一匹布,回过身对我说:“找到了,过来试试吧。”
那是一匹蓝色的锦缎,上边隐约有些花鸟的图案。那颜色像极了天空,阳光下细细看去,能看出点点光泽,即使我这种不识货的,也知道这批布一定价格不菲。
师姑拿着布在我身前比划:“你先前挑的那红色确实好看,但不适你,这一匹我留了很久,现在觉得赔你很好,你若喜欢,便送你做见面礼。”
我知道她说的没错,先前那红色的布我虽然喜欢,但如果做成衣裳穿在身上,配我这样寡淡的容貌和干瘪的身材,确实暴殄天物。
其实师姑拿来的这布,我自觉也是衬不上的,但既然是师姑送的见面礼,我便收了。此时差不多已是正午,我觉得肚子很饿,很想念揽月楼的荷叶糯米排骨,便问师姑要不要与我一同前去揽月楼吃个午饭,原本以为她肯定会答应,没想打她笑着推辞了,说是近日家中事多,不能陪我去,让我珍重自己,又让我以后有机会多来她这里看看,我信了,也没多想什么,告辞下了楼。
楼下的元德已经站在柜台里了,身边又多了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喝着茶同他说话。元德见我下了楼,起身给我行礼,见我提着个大鸟笼,若儿怀中又抱着布,又出去帮我叫了马车来,而那喝茶的男孩子,放了茶杯向楼上去了,却从头至尾没有看我一眼。
我从前被人轻视惯了,以前觉得没什么,近日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奇怪。趁着元德出去喊车的档口,我细心留意了楼上的动静,隐隐约约中只听清一个“洛家”。
我瞬间又想起大师姑说的,有些修真世家的子弟私下也有杀死瑞兽主人,抢夺瑞兽之事,背后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北屿那个洛家……此次真的是为着苏砚的婚事而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