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子拍拍身旁的蒲团，指着阿狸说道：“你的猫心也是大，吃饱了就睡。它这样的妖，难有出息。”说罢还摇了摇头，多么恨铁不成钢似的。
“如今的世道，对于妖族，天后赶尽杀绝。就算有心修行，也不一定能成大妖。就算成了大妖，也未必可以旷古绝今，说不定还会被四大玄门捕困。”姜沉为阿狸辩白道，“它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吃了睡睡了吃，师傅，阿狸是只没出息的猫，它和我一样只想活着。”
清净子微微一怔，摆首笑道：“说这么多话，可是生气了？为师一直觉得你死气沉沉的，如今看来还真是。不过这是个好性子，适合修道，清静无为嘛。”
他让姜沉在道祖面前跪下，不似佛家的金身，回云观供着的道祖是个泥身。怪的是面容瞧不清，好像蒙了一层尘。但姜沉知道就算回云观只剩最后一个人，也会勤勤拂拭，怎么会任由道祖泥塑蒙尘。
“是真亦假。”清净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师父冲靖居士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我师兄清净子。师兄有二徒，惠虚和惠允，你应当已经见过了。”
“见过惠虚师兄了。”姜沉说道。
“哦，那他肯定跟你说了很多话。山上人少，我和师兄常年不在观里，惠允是块木头，惠虚满肚子话没人说，都憋坏了。如今有你在，他多了个说话的人，肯定滔滔不绝。”
他还真是了解惠虚师兄，姜沉微不可闻地笑了笑。
“想笑就笑嘛，看你也就十二三岁，不但死气沉沉还老气横秋。”清净子说着突然上手，把姜沉嘴角往两边扯，露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他还笑呢，“是嘛，多笑笑。”
姜沉嘴角发酸，却没有动手阻止清净子。她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还不如在蒲团上打呼噜的猫呢。清净子不由得对这个徒弟的身世十分好奇，想必假以时日，便能知道了。
“我没有徒弟，收下你也是机缘所致，我这一脉，只有你一个弟子。惠虚惠允虽然与你是同门，却始终不是你同一师传的师兄弟。”清净子缓缓说道，“明明知道此路只有你一个人走，孑然一身，你也愿意拜我为师吗？”
姜沉沉默了一会儿，倏地一笑，“自然。我以为，就算我以后叛出师门了，道长也不会怪我。对么？”
清净子抚掌大笑，“你倒是看得明白！没错，我知道你想去长安，既然如此便去了。反正我的徒弟只有你一个，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师兄弟清理门户，若是忝于在他人面前提起我这个师傅也无所谓。既然你我之间师徒之名因缘而生，那么便随它去吧。”
说完神色一凛，“我回云观没什么规矩，将你的名字加到名册上，在道祖面前敬三炷香，为我奉一杯茶，再三叩首。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徒弟。”
姜沉照做了，清净子饮尽她奉上来的香茶，说道：“当初我师傅只给我起了道名，道号是我与师兄抓阄定的。你和惠虚他们一样是‘惠’字辈，就叫……惠能怎么样？”
这道号不大好听，姜沉虽然没反驳，但眼下跳了跳。
清净子太喜欢她这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会出现的其他情绪，他拍着腿大笑，说，“很难听是不是？哎呀，为师开玩笑的！你性子如此沉稳，不如就叫惠沉吧。”
姜沉怔了怔，叉手向清净子行了一礼，“谢师傅赐名。”
“日后便好好在这山上活下去吧，待你觉得时机成熟了，这里也罢，长安也罢，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吧。”清净子眼中露出几分慈爱，看着她宛如一只雏鸟般的后辈。
姜沉伸手去抓阿狸的肚皮，一下子惊醒了它。阿狸四肢缠住她的手，正要一口咬下去的时候，连忙住了口，“阿姜，你醒了呀！”
“嗯。”姜沉挠了挠它的肚皮，“你睡得倒是沉，还把烤鱼给吃光了，也不懂得给我留一点。”
“山上有一湾清泉，就在三清殿后面，你下回去溪流那儿可以抓一点鱼苗回来养着。”清净子说道。
姜沉方才看到菜园，如今又听他说有清泉，不由得问道，“既有菜园又有清泉，为何不能自己打理？总是等货郎来，货郎不来便吃馒头就清水，要他哪天再也不来了，山上的人岂不是都要饿死了？”
“说得好！”惠虚刚好抱着经卷走进来，恰巧听见姜沉的话，便笑嘻嘻地说，“幸好师妹你来了！往后教我们种菜养鱼呗，免得哪天我们修成鬼啊！”
他身旁伴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神色淡淡，一看便知是个稳重的，叉手说道：“师妹好。”
这就是另一个师兄惠允了，果然和惠虚这只竞会叽叽喳喳的不同。
“我已经给她起了道名，就叫惠沉。日后同门之间要互相帮助，别光让师妹干活，身为男子汉也多帮帮忙，知道吗？”清净子看着惠虚说道。
惠虚红了脸，“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种菜养鱼嘛！要是附近有农户教教我们也就罢了，可这山上就我们几个！再说了货郎至今未曾断过联系，像师妹说的饿死，断断不会发生。”
惠允摇了摇头，明明是他看不懂务农的书籍。明明能将道经倒背如流，怎么干农活就分不清左手右手了呢？
“师妹，你的房间我已经替你收拾出来了，猫妖也同你住在一块吗？”惠虚问姜沉道。
“那是自然！”不等姜沉搭话，阿狸一把抱住她的手，“我和阿姜不分开！”
“你是只雄猫。”惠允淡淡说道，“师妹，你年纪小，与它同吃同住不妨事。但总要注意些，免得哪天它修炼出人形了，在你面前化身。”
从前阿狸有八百年修行，姜沉也没见他化过人身。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它似乎更喜欢猫的模样，爬上爬下都方便。
阿狸不高兴了，一爪子挠上去，“呸！要你管！”
惠允往后一退躲开了，可怜惠虚被挠了一爪，手里经卷哗啦掉在地上。
“哇啊啊啊臭猫！管你是不是妖怪，今日定要把你做成下酒菜！”
姜沉歪着脑袋，看着这一片鸡飞狗跳，嘴角翘起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