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木箧的货郎停在城门口,掏出证明身份的木符节,递给官军。守城士官接过看了几眼,望向货郎身后跟着的三个道士,“你们的符节呢?”
惠虚掏了半天,才摸出断成两截的木符节。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不慎被厨房的老鼠给啃断了……官爷,就通融通融吧。”
士官拿过来细细查看一番,才将木符节还给惠虚,又转向另外两人,“那你们俩的呢?”
惠允将木符节递上,就只剩下姜沉一人了。没等她开口,惠虚主动为她解释道:“官爷,这是我师妹。她自幼居住在山上,如今才来县里入籍。”
“没有户籍?她多大了,怎么现在才来?”士官狐疑地打量姜沉。
“十六了。”惠虚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说,“山高路远的……这几年也没人上我们那儿察验,所以迟迟没能帮她入籍。官爷,我们都是青山回云观的,货郎可为我们作证。”
虽然有货郎为证,但姜沉还是被士官架着去衙门先办了入籍,才放她走。
从衙门出来,惠虚两人早就去驿站落脚了。姜沉本应去驿站同他们碰头,但她变了主意,打算先去殷家看看。
此次他们师兄妹三人下山,缘起于渠清县殷家的委托。一个月前,货郎带着生活用料上山,他问姜沉他们最近是否得空,说是渠清县的殷家闹鬼,想请他们去驱鬼。酬劳丰厚,抵得上回云观一家子半年的伙食费了。
别说是惠虚见钱眼开,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惠允也不淡定了。清修子成失踪人口快五年了,要不是姜沉勤劳,又能种菜又能养鱼,他们早就饿死在回云观了。口袋空空的清净子知道了,也极力赞同,鼓励他们三人前去,美名其曰历练。
三人干脆跟着货郎来了渠清县,惠虚惠允从前来过,姜沉却是第一次来。这不,便被入籍难倒了。但临去衙门之前,惠虚跟她说若是得空可以去殷家看看,她心想现在也没什么事,干脆就去瞧瞧殷家到底闹了什么鬼。
殷家在渠清县西坊,算是本县的大户人家了。殷家有十三口人,自年初殷六郎无端曝命后,殷家就出了许多灵异事件。掌家娘子以为家中不净,恐是殷六郎怨念作祟,请人来做了法。没想到之后殷家非但没有太平,反而闹得更凶了。
听说八百里外青山有一座道观,观里的道士除了抓鬼除妖其他什么都不会,便辗转找到了货郎,委托他给回云观的道士捎一个口信。
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们以前是除了抓鬼除妖其他都不会,但是现在他们有一个会种田的小师妹了啊!
姜沉走到渠清县西坊,远远便看见贯穿渠清县的清渠两旁的柳树阴阴地垂着。她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走到一棵柳树前,伸手抚上树身。
“这附近可有什么妖物,或恶鬼么?”她问道,“老实交代,否则砍了你丢进渠里。”
柳树瑟瑟地抖了抖,半晌一个稚嫩童声传入姜沉脑海中,“没有啊……我在这儿待了七十年了,没见到什么妖物恶鬼啊……”
七十年,一棵普通柳树修炼七十年才有了神智,很不容易。只要它不做害人之事,姜沉就没有铲除它的必要。
“那殷家呢?”姜沉指着清渠对岸的殷家大宅问道,“你既然一直都在这里,那殷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知道?”
“殷家没什么事啊……啊……半年前殷六郎死了,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呢……可是没什么恶鬼啊,我从没见过恶鬼,也没有见过妖怪,这附近只有我一个妖怪……”柳叶都抖落了十几片,“你……你别杀我啊……我没做坏事……嘤……”
“不杀你。”姜沉淡淡地将手收回来,目光落在对岸殷家紧闭着的宅门上,“我这一段时间都会在这儿,每日清晨来找你,对面殷家若有什么妖物鬼物出没,都要告诉我。对了,异象也要。”
六个月前,那应该是临近春天的时候。冬雪消融,偏这里不一样?而且正巧是殷老太爷死的那天,未免也太奇怪了。
姜沉走过石桥,到殷家高约一丈的宅口门,拉起衔环的铜狮重重地叩了两下。过了一会儿,宅门吱呀一声打开,面黄憔悴的奴仆在门口露出半张脸,眼中满是警惕,“是谁?”
“回云观坤道惠沉。”姜沉自报姓名,“是殷娘子让我们来的。”
“回云观有女道吗?”奴仆愣了愣,上下打量姜沉,见她穿的的确是一身道袍,虽然容色艳丽了些,神情却庄严,看着像是个修道的,只是他又不懂了,这样貌美的姑娘,何必与一群臭道士厮混在一起?
“只有我一个。”姜沉话语一变,有些不耐,“我师兄还在驿站等我,今日我是先行来了解情况的。若你们想明日再说,我明日再来。”
“诶!”奴仆叫住她,“居士且慢!小人第一次见到坤道,有些失礼,希望居士原谅。居士说你的师兄都在驿站?你就一人过来,会不会不方便?”
姜沉笑眯眯地瞅他,“我说我是回云观道术最好的,你信不信?”
奴仆愣了愣,觉得这坤道可真爱大放厥词。心想她之所以来,不过是来探听消息的。这等微末的功夫她做了,到时候定是由她的师兄出手。
奴仆开门让开路,“有劳居士在门庭稍后,我去禀报娘子。”
身后厚重宅门阖上,奴仆小跑着去禀报掌家的大娘子了。姜沉则站在门口,打量着眼前一对镇宅的石狮。这对石狮子不过半丈高,凶猛威武,立在两侧长廊入口,脚下放着一张黄符。姜沉眯着眼一瞧,原来是镇宅符。
不把石狮子放在门口,放在这儿……有点意思。她想到先前这户人家请大师来镇过邪,看来这就是那位大师的手笔。想法不错,可惜镇不住这儿的东西。
这宅子实在是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