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二娘子病榻缠绵,疼得忍不住乱叫吧。”来宝说道,“居士,我先送你出去吧。”
他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姜沉也就不推脱,跟着他离开。也不知道天色是什么时候变暗的,回廊的丹鸟灯又添了几只,依然是立在角落。
“瞧这天色似乎是要下雨了,居士还是赶快回驿站去,免得淋湿了。”来宝说道,脚下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似乎是急着去做什么别的事情。
他把姜沉送到了门庭前,拉开大门,说:“居士,大娘子说了,若是明日要来,就巳时三刻之后再来。”
“好——”姜沉叉手笼袖道。
她话还没说完呢,眼前大门就阖上了。还差点撞了她鼻尖,抹了一层灰在上面。姜沉抬手擦去鼻尖上的灰,往后退了几步,仰起头观察殷府大宅。
看着像是要下大雨了,姜沉又去威胁了那棵柳树一番,才从坊门离开,往位居东坊的驿站走去。等她到驿站门口时,正巧天降倾盆大雨,还湿了她身后的一片衣角。
惠虚两人在驿站一楼的角落吃茶,见姜沉拍着道袍走进来,抬起手呼唤她,“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去殷家看了看。”姜沉走过去,见桌上放着茶叶泡的水,高兴地端起来喝了两口,“一口水也没喝,渴死我了。”
“殷家那么大的人家,连碗水都不肯给你啊?未免也太抠搜了吧。”惠虚诧异地说道。
“肯定是她挑嘴,不肯喝人家加了料的茶汤。”惠允一语中的,他看着姜沉似乎脸色不大好,“我方才为你算了一卦,小难,没出事吧?”
姜沉这才坐下,把在殷家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惠虚说道:“这么邪乎?没有妖怪,也没有鬼魂?那个二娘子未免也太惨了,要不是你多事,她还能再活几个时辰呢。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是魇术,那这事儿不就简单嘛,把施魇的人找出来不就成了?”
“哪有这么简单。”与惠虚满不在乎的模样不同,惠允神色微凝,“你说她死后没有魂魄,这根本不正常。人死后魂魄会先于身体四周徘徊飘散,直到阴司来缉拿回地府再入轮回。殷家二娘子的魂魄不在,若她是寿元尽才死了,那倒还好,阴司会循着寿簿前来,找人那就是他们的事情。可她要是死于非命——”
“那就说明,这件事得我们自己查。要么是她魂魄还未离体,要么就是施魇的人锁了她的魂魄。”姜沉懊恼地说,“可是我对付不了他。”
“我们三个里,就你道术最好,惠允只会卜卦,我只会画符,要是你都对付不了,我们俩更不必说了。”惠虚趴在桌子上,颓然道,“难不成到嘴边的鸭子,就要任它飞了?”
说到这里,姜沉把林惠娘给的金叶子拿了出来,说:“就算不接这活儿,明日也得去一趟殷家,把钱款还了。”
啊,她肉疼。
惠虚听见金叶子相击的声音,眼睛一亮,立马把钱袋子躲过去,数了数,越发舍不得了,“这可能抵得上我们半年伙食啊!还能把鱼塘加固了,再添一亩菜田,还能重新把丹房修缮一遍……”
“别说了。”惠允一把将钱袋夺了过去,教育这两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这事儿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万一对方是个天师呢?万一对方道法高深呢?我们拿什么跟他斗?我……”
对这两双幽怨的大眼睛,惠允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应付不了这件事……不过可以叫师叔来帮忙,反正他在观里闲着也是闲着……”
“就这么说定了!”
“好!”
三人一拍即合,惠虚屁颠屁颠地去给清净子写信,亲手画了一张传讯符,站在驿站口亲眼烧了去才罢。姜沉则先去了自己的房间,一推门进去,一眼看见在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橘猫。
阿狸悠然自得地翻了个身,突然感觉被人撸了两把,很是不痛快,睁开猫眼一瞅,发现是失踪了半日的姜沉。
“舍得回来了?”它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突然凑到姜沉跟前嗅了嗅,“你身上有妖气。”
“殷家门前,清渠边,柳树。”姜沉道。
“还有魇术的腥臭味儿。”阿狸厌恶地走到床沿边,力求离她远一点,“这样的臭气难去,你得用艾草泡一泡。殷家有使魇的人?抓到没有?”
“没,被将了一军,还受了伤。”姜沉说道。
“你才修行了多久,况且这四年在回云观也多是当养鱼种菜的苦力去了,学成这样道术还是观里最精的,实在丢人。”虽然没揶揄她不如人,但还是照旧说起了回云观,“你今年十六了,都快十七了,要是不能去四大玄门,这辈子可算废了。”
“是三大玄门。”姜沉纠正道,“姜家早就破败了,如今……恐怕连回云观都比不上。”
“虽然破败了,但旧址还在。从藏书阁的废墟里随便刨出一本书来,都比回云观所有经卷有用。”阿狸跳到桌上,拉耸着身体伸了一个懒腰,懒懒说道,“我猜你打不过施魇者,不如明哲保身,现在就跑。反正到了县里,去长安也方便。”
“你已经说了四年了。”姜沉无奈地说,“每日吃鱼听经,怎么还是觉得回云观很糟糕?”
“再给我四年,四百年,四千年,我也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回云观,糟糕!”阿狸哼哧,“我日日劝你,夜夜劝你,你也不听,难道要回云观的人都死光了,你才肯走?”
“胡说些什么。”姜沉无奈地说,“现下帮殷家解决这件事,可就有一袋金叶子进账。到时候给你换顶好的龙王鱼吃,如何?”
见老饕算是闭上了嘴,姜沉松了口气。她检查了一番行囊中的东西,所带不过是一柄桃木剑,一堆符,一把铜钱,还有刚刚拿到手的木符节,再无其他的了。这样的家当,可谓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