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只枯槁的手从麻被中探出，殷家偌大的家业，二娘子虽然是个妾，也不至于连一袭绒被都盖不起，偏偏她只有一袭破旧的麻被，可见多不受待见了。那只手直愣愣地伸向姜沉，和它的主人一样惨败了无生机。
二娘子深陷的眼窝转了转，一只灰蒙蒙的眼无神地看着姜沉，说道：“居士……帮帮我……帮帮我……”
只怕寻常人都是要笑的，小小一个坤道，能够帮她什么呢？姜沉有些同情，她走上前半跪在地，握住二娘子的手，指尖的冰凉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怎么病的这么重？”姜沉问腊初道，“人有三盏阳火，头顶、双肩，她的阳火已经灭了两盏，恐怕熬不过今晚了。待时辰一到，阴司就要来收她的魂魄。”
是她命里的劫数到了吗？寿元尽了，才会死。可是姜沉看她灵台，毫无将死之人的阴沉之气，怎么会病的这么重，就像是阳气都被抽走了，日渐枯竭。
“二娘子的病，是郎君死后犯的。那一夜突降大雪，郎君宿在大娘子那儿，半夜三更，听见大娘子院里头传来尖叫声，说郎君突然犯病死了。什么病也不知道，但那一日起，二娘子也病了，精神越来越差，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说没什么，可人渐渐就这样了……”腊初说着，小声啜泣起来。
姜沉拧着眉细思。
到底是寿元尽，还是横死，过问前来缉拿的阴司就可以了。但是阿狸吩咐过她，千万不可以见阴司，倘若他们发现姜沉是个该死的魂魄，附身他人，肯定会把她打出这具躯体，二话不说锁了带回地府问罪。
这附近的妖物也就渠边的柳树，说来也奇怪，殷家宅子里阴气重，尤其是回廊，不见天日，最容易生出鬼祟妖邪，但是一只妖怪也没有，哪怕是蜉蝣般的小妖——太奇怪了。
“那你说有什么真相要说，是什么？”姜沉问道。
腊初突然眼神躲闪，声音也陡然低了下去，“那是因为……二娘子快死了……我……我不知如何才能引居士来……”
意思就是她在扯谎了？姜沉笑了笑，“哦，我又不是什么大夫，你以为我来了，你家娘子就能活么？你可知，若不是你扯的谎，我这会儿已经在府里其他地方探查，说不定已经查出些眉目了——误了我的事，若我告诉来宝，你当如何？”
腊初重重地颤了颤，跪在地上叩头道：“居士，我知道居士能够救娘子！娘子这不是病了，娘子这是被——被魇了啊！”
有人对她施咒？姜沉抓住二娘子的手，按住她的脉搏，另一只手抵在她的眉心，调动起丹田里少的可怜的一丝灵气，顺着指尖送出去，“咻”地一下，钻进她的灵台中。
下一刻，一股邪气卷着她的灵气送了出来，从她的指尖直逼她的心脉！姜沉惊得睁开眼，邪气在触及她心脉之际，被另一道灵气逼退，却也将她震得飞了出去！
后背重重地撞上破旧残缺的屏风，姜沉整个人同屏风一块砸到了地上。她捂着胸口，将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咽下，回眸看向二娘子。
“二娘子！二娘子啊——！”
腊初连声哀嚎，她眼前的二娘子方才抽搐了几下，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面孔突然出现了衰败之色。从眉心蔓延至全身，四肢抽搐了两下，双眸还没来得及阖上，整个人就断了气。
而在她死后，一道黑灰色的邪气悠悠从她眉心钻了出来，在姜沉面前大摇大摆地出了屋门，径直往回廊去了，再无可追查的痕迹。
姜沉揉着发疼的胸口，心想回去肯定要被阿狸骂了。说她道术不精还贸然行动……这个殷家二娘子本来还能活几个时辰，却因为她的鲁莽，现下直接去了！害了一条人命不说，她还得快点跑，否则阴司一来，自己也得搭上！
怎么就这么倒霉？姜沉苦逼地想，今日出门前没看黄历也没算一卦，真是失策！下回可得让惠允师兄好好卜上一卦再行事！
“居士！二娘子死了啊！”腊初探不到二娘子的鼻息，惊得坐倒在地。这时，听见身后姜沉对她说：“她的确是被魇术所害……你现在快走，否则来宝来了，一定会说是你害死她的。今夜子时，就在清渠南边第十三棵柳树下相见，告诉我殷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腊初却犹豫了一下。
人在危险面前，想着保命很正常。姜沉知道她犹豫了，便说：“你不来也没关系，收拾细软逃命去吧。”
话音一落，眼前腊初已经奔逃进屋中，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了二娘子犹存的一些首饰，惶恐地瞥了姜沉一眼，整个人箭一般地扑射往后院，不见了踪影。
再怎么忠心护主，生死面前还是算不上什么……刚才被来宝为难威胁她都没跑，许是看在姜沉面善的份上，以为她会说几句好话，且二娘子一息尚存，舍她而去太不仁义。但如今……二娘子都死了，为一个死人送命，当然不值得。
姜沉爬起来，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后背，心想这施魇的人一定比她厉害。可不是白说么，她才修行多少年，能有那么点微薄的灵气算是不错了。这要是惠虚在这儿，只能丢符；惠允在这儿，只会卜卦。那有什么用？还不得她上……
难受，香菇。
二娘子已经死了，要是她的魂魄还在，姜沉还能摆个坛问魂。但她看不见二娘子的魂魄，似乎在她死去那一刻，她的魂魄都散了。
姜沉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趟，实在看不出什么线索，只好先离开。刚好来宝掌着灯匆匆来了，清心符的效用一过，他仿佛大梦初醒，迫不及待赶来送姜沉走：“居士，哎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可找了你好半天呢，时辰不早了，你明日再同师兄一块来吧。”
“好。”姜沉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突然说道，“我瞧里面好像有些动静……要不然你进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