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边的天空染上一层淡淡红霞,西边天际那一轮曦月还未隐去。
孟珂推开茱萸小院的木头门,只见他头顶一只崭新的莲花冠,身穿墨蓝仙鹤云纹道袍,脚上蹬着一双绣有墨梅吐春的踏浪长靴,身侧悬一蠹鱼福袋,目光如炬,身姿挺拔。
隔壁斜月观的青果蹲在院外门口,靠着墙壁睡得正香,显然是想提早候着,送她那孟师叔一程的。却不知何时昏昏睡去,嘴角晶莹。
孟珂笑着将那青果抱起,蹑手蹑脚地将她抱回自己房中,又盖上锦被。孟珂细细看着熟睡的青果,漂亮小脸白里透红,凑近一看还有些细细绒毛。这丫头,可比观里细雨,月竹,藻雯几个水灵多了,难道那斜月观真有上佳驻容之法?
孟珂自然是正人君子,将那薄被下的小荷才露尖尖角视而不见,揉了揉青果的小脑袋瓜,轻声带上房门。
孟珂走到观外青石场,就见着苦茶真人领着何荷,鱼折生,常寻欢三人已在等他,几人身后探出细雨,月竹,藻雯的小脑袋。
“师尊,不是说了不用来送吗?”孟珂上前扶着苦茶真人的手,又朝一旁的师姐师兄们笑道:“有劳师姐师兄们了。”
苦茶真人抬手,突然发现孟珂比之前又高了不少,摸头只能改为拍肩,差了些意思。
何荷笑道:“注意安全就是,闯了多大祸回来观里都能给你兜着。”
鱼折生低沉道:“手底下要有个分寸。”
常寻欢从身后细雨手里接过一篮子吃食,全是华玉峰上特有的糕点,借花献佛递给孟珂,道:“早去早回,你若不在,我在山上无聊的很。”
孟珂连连点头。
何荷又说道:“青果挺早就来咱观等你了,我给她开的门。你若有意,等你回来我去和孙真人说说,让青果转入我门下,你收下当个通房丫头。”
一旁的苦茶真人呵呵大笑。
孟珂红着脸摆摆手,招架不住大师姐的好意,准备开溜。
“走吧。”苦茶真人拂须道。
“哎,弟子去了。”孟珂本意趴下给老师尊磕几个头,只见苦茶真人笑着摇头,轻轻按住他。
孟珂作罢,朝着几位师姐师兄做了个道揖,转身离去。
孟珂从蠹鱼福袋里取出那把名为“白霜”的灵宝品秩佩剑,悬在另一腰侧。他走到迎客老松旁,四下无人,连那终日抚琴的长柳宫的赵师兄估计都还没起床。
修道之人只需灵海境界便可御器。
雪锋出鞘,如鸣佩环。
孟珂脚尖踩上,白霜轻轻下沉一些,待到孟珂站稳掐诀,脚下白霜冲霄而起。
去向何方?
云深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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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嘉欣郡,京城太安。
唐国朝堂上,众大臣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唐国皇帝李濂面色铁青,正一本接着一本摔着案上的各地文书。
“那许国想作甚!欺负我大唐国弱军疲!可恶,真是可恶!”李濂在金銮殿上来回踱步,龙座旁的两个伺候太监埋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
据前线传回的情报,许国在唐国边境集结了五万玄甲,剑拔弩张,直指普阳郡。
“那许国片面撕毁停战协议,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李濂唾沫飞溅,一脚踹翻了桌案,桌案哐当哐当翻下九阶登天梯,滚到朝臣们面前。
“恳请陛下撰封文书,请大楚出兵。”一大臣斗胆出言道。
北有强许,南有大楚,唐国紧占三郡之地,朝许暮楚,两头上贡,在两个大国之间夹缝求生。若非许楚两国需要这么一个缓冲地界,早就把这小小唐国吃得一干二净。
李濂冷静下来,问道:“我大唐还有多少兵马?”
兵部尚书出列答道:“还能凑出十三万丁壮。”
李濂眼中精光一闪,问道:“能打吗?”
李濂显然淡忘了五年前那许国二十万玄甲势如破竹,连下两百余城带给他的恐惧。
兵部尚书哪里不知道君王的脾性,若是五年前舍弃十余城,收缩兵力,转攻为守,不贸然出击的话,还有胜利希望。可事到如今,百废俱兴,若是再一打仗,估计逃民逃兵不知几何,怎么打?
可兵部尚书哪敢如实说话,只道:“若是严防死守……”
李濂怒目打断道:“朕就问你能不能赢?”
“恐怕……臣,罪该万死!”兵部尚书磕头请罪。
李濂道:“拖下去,庭杖二十,免去官职!”
兵部尚书点头如捣蒜,冷汗直冒,心中却欣喜若狂。
自己这时被免了兵权,真是前人积德,祖坟冒青烟!若是许国打了过来,他可不觉得唐国上下能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挡住许国铁蹄。多半唐国大半官员只会转投许国怀抱,而剩下的小部分愚忠臣子,许国则多半会用来杀鸡儆猴。只要自己没死,落个白身又有何妨。
他的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变卖家产,连夜快马去往楚国一事。
李濂冷冷望着兵部尚书被拖了下去,指着兵部侍郎道:“今后你就是兵部尚书!”
那兵部侍郎硬着头皮接旨称是。这个时候接任兵部尚书一职,不是给自己脑袋上贴了一张催命符吗?心中不禁暗骂着李濂狗皇帝。
李濂大袖一挥,连“退朝”也没有说,折身回了内宫。
一太监眼尖,上前轻挥拂尘,尖声道:“退潮——”
众大臣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少人下朝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几乎湿透。
李濂回到宫里,在太和殿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两口清茶消火,就听见宫人来报:
“不好了,不好了!”
李濂听的火冒三丈,吼道:“拖出去,赐死!”
这时候竟然触圣上的霉头,真是活该!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抓住那宫人的手臂,将她生拉硬拽拖了下去。
又一太监匆匆跑来,噗通跪下,快声道:“陛下,公主不见了。”
唐国小公主沁玉公主李蕙儿,今年十三,生得一副沉鱼落雁之容,李濂本想着过几年嫁给北许合亲,却不料许国比他想象中的吃相更加难看,这才铸剑为犁几年,又要大动刀兵。
今早皇后没有见到乖巧女儿前来请安,担心女儿病了,就差人去探望,可没想到人去宫空,只在床头留下一封向父皇请罪的书信。
“应该是昨夜在几个宫女的蛊惑下混出宫门的。”太监诺诺道。
“反了反了!”李濂摔杯道:“赶紧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那太监连忙退出太和宫,擦了擦额头冷汗,果然伴君如伴虎。
“真是气煞朕也!”李濂脱口大骂道,家里子嗣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大皇子,也就是曾经的太子出逃快十年了,音讯全无;二皇子也如废人一般,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流连青楼花舫;而如今就连最听话的小公主也离自己而去。
“朕的江山,真的要亡了么?”
李濂望着门外沐浴金光的琉璃瓦片,看着那些雕着龙凤瑞兽的檐角,无力地瘫坐在一张团龙檀木椅上,双目呆滞,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