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客栈从外表看去不太起眼,灰白泛黄的墙面,红漆剥落露出暗黄色的圆木柱,在夕阳的映衬下,说好听点是古朴,难听点就是有些破旧沧桑。与沿街其他商户讲究的门面比起来,不像是商铺,反而更像是一处占地更大的普通房舍。
门口高高的门槛中间被踩踏磨损得凹陷下去,更增添了这份破旧感。李信偷偷观察了身后的秦墨和铁匠一眼,发现二人脸色并无异样,暗暗松了口气。
“两位不要看客栈外表简陋,这一石一木都是精挑细选的上好材料,就连这阻挡雨水的门槛,都是南部巴山运来的百年枣木。这些全是祖辈留下的,我倒曾想换了,可惜掌柜的不许。老褒国人都喜欢留些老物件,看着老木,不忘自己的根。”
铁匠听了李信的话,颇有感触,只是戴了面具,旁人瞧不出来。
“这不正好应了数百年老店的名声嘛,看来李兄所言非虚。”黑倒不觉得旧有何不妥,旧的往往感情更好,好比自己背篓里时刻不离的‘疙瘩’,但他也不排斥新,裁缝婆婆缝制的这身新衣衫就比之前的要好。
“秦墨老弟一语中的。那咱们这就进店,二位小心脚下。”李信右侧站立,招呼黑和铁匠入了客栈。
天还未黑,客栈却早早的点上了牛油灯,大厅内宾客寥寥无几,有些冷清。一位穿着讲究,相貌威严的老者站在柜台后面,时不时地朝门口望去,神色有些焦急。余光发现有人从门口进来,老者身体前倾,一把趴伏在柜台上。
见到先进来的黑和铁匠,老者眉头皱的更深,待见到随后跟上的李信,突然双眉一挑,瞠目怒视起来。
“掌柜的……,爹。”李信见父亲李瑶怒容吓人,赶紧改口,缩着脖子叫了声爹。“爹,我这不带了客人来了嘛。还差几个,大不了我明天再补上。”李信以为父亲因为他今日未完成任务而发怒呢。
老者李瑶恶狠狠的瞪了李信一眼,转头对客人黑和铁匠报以歉意的微笑道,“两位客人不要误会,老朽生气都是因为我这不肖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天在外头丢我李家的脸。”黑有些惊讶的看着二人,原本以为李信就是个招客的小二,没想到竟然是客栈的少东家,算起来也是个富家子弟。
“爹,这你可就冤枉好人了,我整日在外风吹日晒、不知饥渴的帮客栈揽客,到现在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您要这样说我可不同意。”李信为自己白日的辛苦叫冤道。
“揽个屁的客!”李瑶怒上心头,破口大骂,突然发现这话似乎有些不妥,急忙对着黑和铁匠解释,“老朽不是骂二位贵客”,接着对李信喝道,“叫你好好练剑怎么不听!赶紧滚去吃饭,叫秀儿给你热一下。不省心的小畜生!”
“哼!”李信本想硬气的怼回去,奈何实在腹中抗议得激烈,脸面终究胜不过肚子,一声冷哼略表倔强,脚步却是不自觉地往后院的方向迈开。
“家门不幸,让贵客见笑了。”李瑶这才转头郑重的迎接客人,“二位可是要住店?”。
“是的,掌柜。”黑往前一步答道。
李瑶听着黑的声音有些稚嫩,不自觉的瞟了明显岁数和体型都更大的铁匠一眼,见铁匠没有表态,于是朝黑继续介绍,“本店有通铺、稍房、上房三等,两位打算住多久,住哪间?”
“有没有幽静点的?”黑正打算问问这三种房间有何差异,铁匠却率先开了口。
“客人好品味!本店除了以上三类房间,后院另设有清幽的独立小院,内设厢房两间,这在繁华的水云城可仅此一家。不过相应的,所费银钱……”李瑶看过二人的穿着打扮并不像什么富贵人家,本不打算介绍后舍独院,不过客人既然提了,他还是得尽职的介绍。
黑闻言,与铁匠对视一眼,默默的解下背篓,一阵翻动,从底下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黑坨子。可能是那块太重,黑随手一扔,砸在柜台上,只听“啪”的一响,并不是出自其本意的一股豪气散发出来。还未走远的李信听到响动,不自觉的放慢脚步,回头看向柜台。
掌柜李瑶将信将疑地拿起来,用指甲盖在表面轻轻扣了一下,露出银光灿灿的内里,“好大一坨银子!”,李瑶心中一惊,连忙掂量一番,不下百两。
“就要一间独院,住到……住到我们想走,钱不够再跟我说。”黑阔气地道。
“够了够了,这么多银子,就是住上个把月都够了。”李瑶脸上笑开了花,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王公贵族李瑶也见过不少,但出手如眼前这位少年一般阔绰的,还真是生平仅见。
“小畜生过来!送二位贵客去后面独院。”李瑶冲停在后门口张望的李信呼喝,接着又转头轻言细语的说,“贵客远道而来,应该还未就餐吧,我这就叫人备好饭食,一会送到您二位的独院。”
李信被骂,心中自然不乐意,口中嘀咕着:畜生他爹也好不到哪去。黑和铁匠道声多谢,跟着慢吞吞挪步过来的李信,往后院行去。
“想不到李信兄竟是富家子弟,刚才可被你这一身打扮骗了过去。”黑此时再打量一番李信,才发觉他普通衣着之下的不同的气质,这也是黑与他接触伊始就产生好感的原因吧。
李信没有从黑的话语中听出调侃、挑衅的意味,这才答道:“秦墨小弟可真是羞煞我也!在你面前,‘富家子弟’四个字就是对我的侮辱。一掷百两,我见过的,你是第二个,再无第三人。”
“李兄误会了,我们乃是秦岭山中野人,既不是多金贵族也不是大商贾,那银子乃是他人赠送,所以花起来也不心疼。”黑连忙解释道,“不过我倒挺好奇,那位真真一掷百两的是何方神豪?”
“原来如此,不过就小兄弟这份视钱财如粪土的心性,也足以令我敬佩不已。至于那位真富豪,水云城人人都认识,水云城聚宝斋斋主吕不韦是也。”
“吕不韦?那聚宝斋又是什么东西?”黑兴致勃勃的问。
“聚宝斋,听这名字就知道,网罗天下珍宝的地方。国人都说:褒国之珍尽入水云城,水云城之宝尽在聚宝斋。由此可见一斑。什么灵剑、灵单、灵药、灵火……,凡是带了‘灵’字,与剑修有关的,统统都在这间斋房里陈列高悬。而但凡与剑修沾边的东西都是天价,做这等买卖的,别说一掷百两,豪掷千金也不稀罕。那位现任斋主吕不韦呢,于经商一道,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那买低卖高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李信说起有关聚宝斋的事迹来,那可是滔滔不绝,话匣子关都关不住。
“对了,先前我听说二位来水云城是购买灵药来了,聚宝斋虽然价格高,但灵药的种类全、品相好那可是出了名的。若是不差银子的话,不妨去那里瞧瞧。”李信突然想起二人的来历,好心说道。
铁匠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但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说,聚宝斋的买低卖高,它不光卖,还买东西?”黑似乎对聚宝斋的兴趣大过了所需的灵药。
“那是当然,买卖买卖,要卖自然先得买,所谓为商,不过就是赚其中的差价。就好比我这客栈,买来米面酒菜和下人厨子的手艺,再卖给你们客人,都是一个道理。”李信说。
“太好了,那我们明天就去看看,这网罗天下珍宝的聚宝斋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