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明星稀,一大片的红枫在黑夜里看起来暗红一片,仿佛一张旧的油画,散发着浓浓的忧郁感。
袁宝婷隔着窗户,看着窗外的夜色,无缘无故的,就产生了一种无力的思念。
这一刻很想见他,她知道他现在一定没睡,肯定在家里等着自己主动找他,他那么聪明,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更别说今天忽然失踪大半天。今天的记者会转播她也看了,那几个记者明显是温家指示,她只愿纪若白能快点看出来,对温家有所防范。
若是此刻能站在他面前亲口跟他说,兴许就不会那么怅然若失。
但是袁宝婷知道,当面对面,她会舍不得离开,他也不会放她走。
她是那么了解他。
思绪一转,不知怎的就走回床上,袁宝婷把自己抱作一团,然后抽出床铺上叶辛越还给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第一个就是纪若白的电话,显眼得显示在屏幕上,让袁宝婷深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勇气亲口对他说离别。
凌晨三点,号码拨过去后响了三声,就被接起,袁宝婷心底一紧,随即沉默下来,那一头熟悉的沉稳的呼吸,还有一丝风声,仿佛能感觉到夜的清寒。袁宝婷转头看着窗外,半响没有说话。
“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头,纪若白清冷的声线和着风声响起,竟是意外的低沉,“今天的事,我既往不咎。”
他的嗓音还有点嘶哑,不知道是等了她多久,袁宝婷那一刻任由泪水漫上眼眶,然后再用力才把那股湿意压下去。
“若白,我给你说说我家里的事情吧,和你认识那么久,我都没有好好和你说过我的家人。”袁宝婷看着天花板,使劲得眨了眨眼睛,才慢吞吞得说。
“我爸爸妈妈是在我出生那一天去世的,母亲是因为小产,当时家里就我两个哥哥还有我的姐姐,我的出生让我的哥哥姐姐们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但是他们都没有怨恨我,相反的,他们把我当做父母留下来的礼物,对我百般呵护,百倍疼宠,特别是大哥,他把我一手带大,一边要忙着自己的工作,一边不假手于人得照顾我。那段时间,家里因为没了父母,所以兄姐都十分艰难,但是他们却还是把最好的带给了我,让我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得长大。”
“我没有上过学,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我都是在家里度过,我没有出过家门一步,因为小时候哥哥姐姐们带我出席一个宴会,我却乱跑被坏人捉住了,那一次让大哥很害怕,之后所有的教育,都请最好的家庭教师一对一辅导,他们让我学习任何我想学的东西,但是却不再希望我单独外出,我很失望,但是为了他们,我愿意忍耐。”
“两个多月前,是我第一次任性得离开家门。”袁宝婷不知不觉,向前伸手,想象自己正在朝他伸出手去,“而你,是我除了家人外,第一个认识的男人。”她顿了顿,那一秒,一滴眼泪迅速滑下,快的像是一闪而过的流行,“你也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
最后一句补充,她说的很轻很轻,仿佛只是为了告诉自己。
而纪若白在电话的另一头,看着无边夜色,仿佛自己的心,也正在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掩埋。
“若白,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找的人,要深爱我,并且他会是陪伴我度过余生的唯一,但是爱上你后我才知道,其实那个人更是我人生中的意外,我是那么庆幸,能在两个多月以前认识你,爱上你,纪若白,你不知道,你的出现,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活了那么久,好像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袁宝婷哽咽住,喘了一口气,眼泪大滴大滴得往下流,顺着眼窝往太阳穴滑下,沾湿了床单,“但是现在,我得回去一趟,我不能那么自私得把哥哥们丢下,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在电话那头啜泣,纪若白却觉得,她的每一声哽咽都像是刀子,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得刺在自己的胸口上,疼痛难忍。
这种痛难得让他隽墨的眸上染上了冷意,他紧握住栏杆,脸庞绷得很紧,双眼望着与他的眸一样幽深的夜,冷声问道:“你想离开我吗?”
他什么也不问,只有这句话一定要说出口。
因为他不管其他什么理由,对纪若白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意愿,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他只要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袁宝婷捂住了脸,手心一片湿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坚决有力:“我不愿意。”第一次,她对他这么说话,说出的话语是恳求,但语气却近乎命令,“所以纪若白,等到一切都解决,请你一定要找到我,我会等你……你一定要找到我。”
他知不知道,因为有他的承诺,所以她才敢在这个关头狠下心来舍他离去。
因为坚信他一定会找到她,所以她肆无忌惮,义无反顾。
只一句话,就驱散了纪若白眼中深深的阴霾。
“真想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凉有力,却字字透着坚定沉毅,此刻微微沙哑,少有得透露出些许情绪,“好,你尽管走,三个月,我会让一切都结束。届时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我要让你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正式成为我纪若白的女人。”
等我挥师北上,胜负已定,再把你接回身边,再不放手。
袁宝婷是在一个晴朗的白天去的机场。
今天是周末,机场人山人海,叶辛越穿着一身低调皮草,戴着一副黑框蛤蟆镜,整个人艳丽夺目却又刻意收敛光芒,走在袁宝婷身边,递给她一份假的身份证和一张去往香港的机票,机票下面还夹着一张蓝色的信用卡。
“下了飞机那边有我的人,你在他手上拿了机票可以直接飞巴黎,之后所有消费都刷这张卡。”叶辛越看着袁宝婷接过,才道,“我不能送你了,不然那边有意要捉你消息的人会容易察觉,从香港转机,他们查不到你,纪若白就能放开手脚处理所有的事。”
袁宝婷感激得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
“小白兔,你第一次出远门,一个人万事小心。”叶辛越伸手抱住她,小小的一团,穿得厚实的外套,整张小脸衬得更加雪白无暇,“要是你弄丢了,我怎么赔给纪若白一个完整无损的可爱小白兔呢?”
袁宝婷笑出声来,这是她从决定离开后第一次笑,叶辛越眯起眼睛放开她,随即微微一笑:“走吧,别回头。”
叶辛越话音刚落,机场的大屏幕开始出现一则新的广告,音效一响,画面顿时暗下来,那一瞬间仿佛盖住了机场冰冷的通知,让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显示屏。
包括袁宝婷和叶辛越在内,都转头,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大屏幕。
这时屏幕中出现一行艺术字——
——Muse
——Only one
还是那个冰冷淡漠的男人,可是画面一转,却是一间摆满了画架和满地设计稿的小房间里。
男人没有穿西装,只是薄薄的黑色V领毛衣配亚麻色长裤,慢慢走到正在与拉链挣扎的女孩身后,一双手慢慢环住她纤细的腰,那一刻特写他有力的小臂线条与腰身精密的剪裁,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
只见男人下一秒为女孩收紧腰部,帮她把拉链拉上。
“谢谢。”分明是那天在宴会上遇到的女孩,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的御用模特,此刻正红着脸,低下头摆弄起他给自己制作的新衣。
画面放大,右上角比较古老样式的窗户射进阳光,照在木质的地板上,男人身段颀长,姿态慵懒随意,女孩站在比他高一步的小台子上,这下子镜头外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裙子的模样。
惊艳。
所有人都只会想到这个词。
和上一则广告女孩出场时一模一样,给人的感觉却惊艳中透出一股柔美,那很明显是恋爱中少女的模样。
男人眼底悄然无声升上来几分赞赏和满意,下一秒,却被女孩兴致勃勃的话给冲散了。
原来是女孩上一次穿着男人设计的长裙在街头被相中,邀请她试镜一个平面广告的模特,女孩仿佛看见梦想近在眼前,但是男人却无声转过了目光。
画面此刻只剩下女孩下身剪裁精妙的裙摆,却传来男人和女孩的对话。
“你会为我设计面试的裙子的,对不对?”
“我不愿意。”
“为什么?”
男人久久不说话。
“我只为属于我的你设计新衣。”男人认真的脸此刻在镜头前透着不难看出的严肃,女孩闻言脸一阵通红,但是男人却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距离一下子缩近。
“我不允许你站在万千人面前,因为除了我,没有人配给你量身定做。”男人一脸倨傲,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低头吻住她。
霸道的宣言,温柔的吻,阳光在这一秒定格。
然后画面慢慢淡出,一个温柔的男声在屏幕中响起。
Private custom——你的美丽,私人订制。
Muse,给你独一无二的美丽。
广告结束,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美好的画面中。
唯独袁宝婷看着屏幕,随即低下头,意味不明得微笑。
“我走了。”再抬头,她眸中思念的情绪已经被压下,某种坚定溢于言表。
叶辛越拍拍她的头,然后点头,
袁宝婷转身,头也不回得进入登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