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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沉默是金

天边现出了鱼肚白,王云朝孤愤学堂走去。

教室里传出读书声。

张孟宁朗声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群孩跟读:“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王云一愣—没想到张孟宁竟教起《论语》来了。他摸到窗边,偷偷望去,只见来了个几个官员听讲,却是府学的教谕和训导。

倪宗正额上贴着膏药,看见王云,恐惧地移开目光。

教谕鼓掌道:“好!张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张孟宁拱手道:“多谢大人。”

教谕道:“本官考考孩子们,如何?”

张孟宁打趣道:“这是他们的荣幸。不过大人可得往难了出,不必手下留情,这些孩子都是余姚的超常儿童。”

教谕来了兴致,道:“是吗?好啊!那咱们来对对子吧。”

两个训导在讲案上备好笔墨纸砚,教谕提笔速写,念道:“上联是‘昨夜敲棋寻子路’。”

倪宗正小声问王贵:“怎么对?”

王贵苦思道:“题眼在‘子路’上,一语双关,既指‘棋路’,又是孔子弟子的名字。不好对。”

教谕问道:“怎么样,有人能对吗?”

群娃愁眉不展,张孟宁尴尬不已。王云突然举手,教谕瞥见。

教谕奇道:“这位学生怎么在外面?”

张孟宁灵机一动,道:“大人,他扰乱课堂,被我责罚了。王云,快进来!”

王云愣了愣,走进教室向教谕作揖。礼毕,径直到讲案旁,提笔就写。

教谕疑惑道:“他怎么不说话?”

张孟宁低声道:“禀大人,王云是个哑巴。”

教谕惊讶道:“哦?”

王云在纸上写下“今朝对镜见颜回。”

教谕走近一瞧,喜道:“今朝对镜见颜回。好,好!”

张孟宁松了口气。

教谕兴致高涨,指着窗外的大树道:“佳木由来堪作器。”

王云思虑半晌,又写了起来。

教谕期待地看着,念道:“良工自古不遗材。妙,妙!再来!”他略一沉思,道:“士农工商角徴羽。”

王云转了转眼珠,再次写起来。

教谕一字一顿道:“寒热温凉恭俭让?哈哈哈哈,好你个张孟宁,握灵蛇之珠,抱荆山之玉。孤愤学堂,不简单,不简单啊!”

张孟宁趁机道:“大人,王云虽是哑巴,但在下深信‘有教无类’,于是另辟蹊径,悉心调教。今日观之,一片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教谕激赏道:“不愧是名师,本官钦佩之至。”

张孟宁奉承道:“端赖大人领导有方。”

教谕给两个训导使了个眼色,一幅卷轴被拉开铺在桌上。他提笔濡墨,写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八个字。

张孟宁兴奋道:“多谢大人赐字!”

为了瞒天过海,张孟宁把王云安排到最后一排坐下。不久,教谕一行离去,快到放学的时间,家长们陆陆续续来到学堂接孩子。

一个眼尖的家长发现王云,对身旁的王氓道:“那不是你们王家的王云吗?”

王氓不满道:“谁说是我们王家的?王伦早就跟王氏一族没有任何关系了!”

放学后,张孟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被王氓叫住。

张孟宁道:“王族长?有何见教?”

王氓指着王云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群孩齐刷刷地望向王云,直看得他一脸委屈。

张孟宁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哦,暂时旁听一下,无妨。”

倪宗正的父亲倪忠祥火了:“什么无妨?他是个灾星,看他把我儿子害的!”

说着指了指倪宗正额头上的伤。

另一个家长道:“一个哑巴,听了也白听!”

众人纷纷附和。

王氓施压道:“张先生,孤愤学堂远近闻名,可不要因为一条鱼腥了一锅汤啊!”

倪忠祥道:“就是!要么他滚,要么咱们退学!”

“退学”的呼声此起彼伏。

见群孩看着自己,张孟宁有些尴尬—这些孩子毕竟见证了他们的老师在官员面前谄媚的表演。

张孟宁眼珠一转,道:“王云,你过来。”

王云走了过去。

张孟宁指着教谕的赐字,道:“你能念出这八个字,我便让你留在学堂。”

胡世宁与倪宗正相视一笑,王氓冷笑,倪忠祥也一脸嘲讽。

王云盯着横轴,嘴唇微启。众家长以为他要开口,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连王氓和倪忠祥都变了脸色。谁知王云只是微微一笑,朝张孟宁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王云回家,王华喜怒交加,罚他抄写《千字文》。王云从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塞进王华嘴里,冲他笑。

王华边吃葡萄边道:“嘿嘿—四遍!”

王云瞪大了眼睛。

“写不完不许出门!”

王华离去,王云闷头思索,忽然灵光一现,将毛笔折断,用指缝夹住四支断笔,左右各两支,如此便能同时写四份。于是不亦乐乎地写了起来。

王华回到卧室,交给郑青莲一张纸。

郑青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念道:“自别后遥山隐隐,更哪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没来由的抄什么《西厢记》?”

王华慨叹道:“这是我在京城身陷囹圄时写的。那会儿真想你啊,怪不得贺铸要把思愁比作‘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郑青莲娇嗔道:“说这些没羞没臊的做什么?”

王华深情款款道:“青莲,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谁也不要。”

郑青莲红着脸点头,两人相拥。王云闯入,二人惊慌分开。

王华斥道:“云儿,进屋为什么不敲门?”

王云递上写毕的《千字文》。

王华讶异道:“这么快?”

王云跑开。

王华看字,发觉异样:“不对,怎么一模一样?混小子,给我回来!”

大门口,王云一阵风似的从王伦身边跑过,惹得老头儿颇为不快。

这时,王氓家的下人从远处走来。

下人禀告道:“大爷,四爷请您过去议事。”

王伦疑惑道:“什么事?”

“族长任期将满,商议重选之事。”

“不去。”

“大爷,四爷说您毕竟是前任族长,若不到场,外人会说闲话的。”

王伦想了想,决定走一趟。

王云到河边练习打水漂,忽闻欢声笑语—胡世宁等人又来斗蟋蟀了。

胡世宁从瓦盆中拿出一只蟋蟀,道:“这叫‘青丝额’,山顶才有。为了捉它,我差点摔下悬崖。”

群孩钦佩不已。

这时,一个胖男孩儿带着两个跟班走了过来,大叫道:“胡世宁!”

群孩悚然退后,倪宗正两眼喷火。

胡世宁喊道:“大胖,你想干什么?”

大胖挑衅道:“促织啊!青丝额是吧?敢不敢跟我的大公鸡一斗?”

胡世宁嘲笑道:“哈哈,这是什么蟋蟀,名字真土!”

“少废话!你就说敢不敢?”

“有何不敢?放马过来!”

大胖示意,小伙伴拿出一只公鸡,群孩大惊。

胡世宁骂道:“你有病啊?拿真的公鸡斗蟋蟀!”

大胖挥舞拳头,道:“我都说过是大公鸡了,你不是也答应了吗?想反悔?没那么容易!”

胡世宁硬着头皮道:“来就来!”

胡世宁俯身凑近青丝额,小声道:“咬它眼睛!”

放下蟋蟀。

公鸡径直向青丝额啄去,青丝额跳开。公鸡大步追了过去,把青丝额压在爪下。众人惊慌失措,胡世宁急得直跺脚。

忽见公鸡伸长了脖子扭摆着头,仔细一看,原来青丝额已蹲在鸡冠上用力叮着不放。

见公鸡疼得咯咯直叫,大胖伸手去捉。谁知青丝额又是一跳,蹦到鸡眼睛上,狠狠地来了一下。公鸡大惊,死命甩开蟋蟀,扑棱着翅膀朝河边奔去。

王云眼睁睁看着公鸡扑到自己怀里,一时愣住了。见大胖张牙舞爪地跑来,情急之下把公鸡抛到了河里。河流湍急,公鸡顺流而下,再也追不回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大胖怒不可遏,冲上来痛扁王云,尖叫道:“死哑巴,还我鸡!”

王云虽弱,却毫不服软。几次打倒,几次站起,满脸血污,倪宗正吓得闭眼。

胡世宁看不下去,制止道:“大胖,住手!”

大胖骑着王云猛揍,对胡世宁吼道:“关你屁事!走开!”

胡世宁发号施令:“一起上!”

群孩冲上厮打,大胖不敌,对胡世宁道:“你给我等着!”悻悻离去。

王云鼻青脸肿地站起来,胡世宁收好青丝额,道:“王云,我们之间的旧账—”

王云显露出害怕的神情。

“一笔勾销了。”胡世宁对群娃道,“从今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他,我就揍谁!”

倪宗正不好意思地递给王云一个竹筒,向他示好。

王云笑着接过。

王氏一族的换届选举在王氓家举行。

王伦进入会场,族人们斜眼瞧了瞧,又扭过头去各聊各的。王伦有点尴尬,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

王氓清清嗓子,道:“诸位—”

众人停止议论。

王氓续道:“本族长任期将满,五年来自觉愧对我族。今日,趁着咱们这些骨干都在场,选出个接班人。我呢,也好退下来颐养天年。”

众人交头接耳,王氓给族人甲使了个眼色。

族人甲起身道:“我推举王伦担任族长。”

现场一片哗然,齐齐望向王伦。

王伦沉默片刻,起身道:“好啊,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族人乙讥讽道:“先治好家里的哑巴再当不迟啊!”

满堂大笑。

族人乙嘲弄道:“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还需老成稳重之人主持大局。我建议族长连任!”

几个安排好的托儿异口同声:“连任!连任!连任!”

王氓得意扬扬,王伦愤然而去。

河边,胡世宁等人已然离去,王云打开倪宗正的竹筒,发现一只蟋蟀。

他一抬头,瞧见王伦正向这边走来,于是拿起无极送他的八卦镜,冲半山腰的大王庙反射起阳光来。

过了一会儿,王伦走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走,跟我回家。”

王云捂着脸,纹丝不动。

“走—”王伦猛然拉起王云,惊讶道:“脸上怎么搞的?又跟人打架了!”

王云不语。

王伦咆哮道:“谁干的?”

王云委屈流泪,王伦火气更大。

“哭有什么用?是谁你说呀!”

王云泪流不止。

王伦感慨道:“我王家从曾祖王彦达开始,三代均不出仕,过着息影林泉的日子。祖父王与准为了应对有司‘访求遗逸’,甚至躲到四明山,把脚给摔了。”

王云擦了擦脸。

“先父王世杰也尝试过科举,但因考前要脱衣检查是否夹带,认为有辱斯文,连考场都没进就走了。祖母去世前,拉着他的手说,‘咱家越来越穷了,我死之后,你一定要出仕。切记,切记’。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和我都没能光宗耀祖。”

王云仰脸聆听。

王伦丧气道:“你爹原本最有可能光耀门楣,但他为了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王伦提高声调道:“你要真是我王家的子孙,你就给我说话,说话呀!”

说着用力去摇王云的肩膀,可王云只呆呆地看着他。

王伦怒火中烧:“我王伦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王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河水。

王伦蒙了:“你什么意思?”

王云再次指指自己,指指河水。

王伦不可思议道:“你想让我溺死你?”

王云点头。

王伦怒不可遏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我不敢嘛!”

王伦把王云的脑袋摁进水里,又提起来,直呛得他连连咳嗽。

这时,一声断喝传来:“住手!”

王伦撒手,王云的脸涨得通红,无极缓步走来,道:“你在做什么?”

王伦悔恨,支吾道:“我……我……”

无极厉声道:“五年前贫道云游至此,曾送还过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没想到世风日下,今日又碰到一个要杀害自己孙子的混蛋!”

王伦惊讶道:“啊?原来是你—”

无极反应过来:“什么?弃婴的也是你?”

王伦脸红道:“不不不,不是。”

“你草菅人命,贫道这便去报官。”

“道长,我一时急火攻心,导致失态,还望恕罪。”

“你急什么?”

“我急。我急他不会说话。”

无极看着王云,道:“有何可急?贵人语迟而已。”

王伦不解道:“求道长指点迷津。”

无极抚摸着王云的脑袋,道:“好个孩儿,可惜道破!哈哈哈……”

王伦:“好个孩儿,可惜道破?好个孩儿,可惜道破……”突然,他灵光一现,激动道:“对呀!云者,说也。莫非云儿不说话是因为道破了‘瑞云送子’的天机?”再一抬头,发现无极已飘然而去。

王云笑而不语。

当晚,王伦在书房疯狂地翻书。

王华道:“爹,你还真信改了名字云儿就能说话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高祖王纲曾跟终南山的道士学习卜筮和相面之法,给刘伯温算过命,料定他能飞黄腾达。现在云儿也跟道士结缘,不如就叫王守道如何?”

“王守道?再取个道号,真成道士了。”

王伦放下书,道:“那你想一个。”

王华思忖道:“万法无常。云儿这么小便渡尽劫波,不如叫‘王守常’好了。只望他这一生平平淡淡,不要遭遇那么多坎坷。”

王伦自言自语道:“守常?”

王云忽然跑了进来,捧上一本摊开的《论语》,交给王伦。

王伦定睛一看,念道:“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王华重复道:“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两人异口同声:“守仁!”

王华提议道:“云儿是长子,表字……伯安如何?”

王伦微笑点头:“好!”

王云笑了起来,王华拉着他道:“云儿,来,跟我念,王,守,仁。”

王云张嘴,发王字口形,欲说还休。

王伦也燃起一线希望,轻声道:“不急,慢慢来。王……王……说,你说呀!”

王云张大嘴,打了个喷嚏。

王伦、王华大失所望……

这天清晨,王云在河边摸鱼。忽闻大胖的声音“看你往哪跑”,不禁大惊转身。

原来,大胖在追倪宗正。他将之扑倒,拳头雨点般落下。王云害怕,躲进草丛。

这时,胡世宁携王贵等人赶到,制止大胖。

大胖咬牙道:“怎么,你也皮痒吗?”

胡世宁拿出一只精致的竹筒,柔声道:“害你丢了大公鸡,对不起。我不想再斗了,咱们和好吧!这只青丝额送给你。”

大胖错愕接过。

胡世宁温言道:“后天是我的生日,一起去泛舟怎么样?”

大胖不知所措道:“哦……好。”

胡世宁莞尔一笑:“后天见。”

大胖狐疑而去。

倪宗正不满道:“表哥,你为什么不帮我,还送他青丝额?”

胡世宁望着大胖的背影,冷笑道:“先生不是教过咱们‘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吗?要活学活用。你们过来……”

群孩围在一起密谋,王云感到蹊跷,跟踪大胖而去。

大胖来到集市,找到自己的“装备”,拉开架势摆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好的促织。”

路人甲盯着青丝额,饶有兴趣:“怎么卖?”

大胖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两。”

“三两?你怎么不去抢?最多一两。”

“不成,少于三两不卖。”

路人甲挥舞拳头道:“信不信大爷我揍你?”扔下碎银子,强行拿走竹筒。

大胖嘟囔着捡起钱,收了摊,跟鱼贩子买了条小鱼,离开集市。

王云一路跟踪,随大胖来到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房。大胖推门进入,王云靠近窗户,只见一个女孩儿憔悴不堪地躺在床上。

女孩开心道:“哥哥,你回来啦!”

大胖一边摸她额头一边道:“云锦,好些了吗?还是有点烫。今天发了笔小财,咱们吃鱼。”

云锦惊喜道:“怎么发的财?”

大胖吹牛道:“胡世宁被我揍怕了,把他的蟋蟀送我了。”

云锦失望道:“你又去欺负人?”

大胖故作老成道:“这不是欺负人,这叫讨生活。”

“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吧。”

“好啦!他已经与我和好了。”

云锦高兴道:“哦,是吗?太好啦!”

王云不小心发出声响。

“谁?”大胖急出,看见撒腿就跑的王云,冲将上去擒住了他。

“你来我家干什么?”

王云比画手势,暗示大胖胡世宁等人在河边密谋对付他。大胖看不懂,作势欲打,云锦强撑病体走了出来,道:“哥哥住手……”

大胖心疼道:“你快进去,小心着凉。”

“哥哥,你不要再打人了,传出去他们又不跟你玩了。”

“他是个哑巴。”

“那就更不能打了。哑巴已经够可怜的了,要是还被人欺负,活着有什么意思?”

王云感动,大胖松手。

“滚吧!”

言毕,扶云锦进屋。

王云呆立。

两天后的河边,大胖东张西望。

胡世宁唤道:“大胖!这里!”

大胖走了过去。

胡世宁道:“你带这么大个包做什么?”

大胖憨笑。

胡世宁会心一笑道:“我明白了。今天好吃的多的是,上船吧!”

群孩迫不及待地登船,胡世宁撑橹,船向河心划去。

岸边树林,王云随船一路小跑。但见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虽因离岸颇远,听不清声音,不过王云似乎能读懂唇语。

原本握手言和的友好场面逐渐演变为剑拔弩张。不知何故,胡世宁和大胖扭打起来,倪宗正上前劝架,不小心挨了大胖一拳。倪宗正大怒,失手将大胖推到了河里。

大胖扑腾挣扎,宛如此前他那只落水的大公鸡。群孩吓傻了,愣是眼睁睁地看着大胖溺水而亡。

倪宗正大哭起来,胡世宁四下张望,似乎想求援。

王云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

县衙大堂,陈有光怒拍惊堂木。

大胖的尸体盖着白布,摆在厅中。云锦跪在一边,啜泣不已。

陈有光道:“云锦,你说你兄长是被胡世宁他们害死的,可有证据?”

云锦哭道:“没有证据……但胡世宁与我哥哥结怨已久,却突然请他去泛舟,事有蹊跷。”

陈有光沉思片刻,道:“许典史,那日在场的孩子都有谁?”

许璋回忆道:“胡世宁、倪宗正、王贵……”

陈有光下令道:“传他们过来。”

许璋躬身道:“是。”

王氓宅邸,一帮家长急得团团转。

倪忠祥道:“王老爷,您见多识广,快给拿个主意呀!”

王氓道:“怕什么?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倪忠祥急道:“可如今闹出人命了呀!”

众家长附言道:“是啊,出人命啦!”

王氓淡定道:“都别慌。让孩子们咬定大胖是失足落水,死于意外,反正又没人证。”

倪忠祥想了想,道:“对!就这么办!”

众家长点头称是,下人入内禀告道:“老爷,许典史来了,叫少爷去县衙回话。”

王氓对众人道:“好。诸位,咱们就一块儿走一趟吧。”

县衙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王喜带着王云路过,停下来看热闹。

王云瞥见围墙拐角处有棵大树,走了过去。王喜转身,不见了王云,大呼“小少爷”,没有应答。

王喜嘀咕:“难道进去啦?”继续往里挤。

县衙大堂,以胡世宁为首的群孩被带到。

陈有光一拍惊堂木,疾言道:“大胖究竟因何溺亡?尔等从实招来!”

王贵看着倪宗正,倪宗正看着胡世宁。

胡世宁胆怯道:“回大人。大胖……大胖失足掉进了河里。”

云锦大喊道:“你胡说!”

倪宗正强辩道:“我亲眼所见,他就是失足落水的。”

“如果我哥哥失足落水,为何他脸上有伤?分明是被人推下去的!”

“水性不好的人,落水时四处乱抓,有些擦伤,也不奇怪啊!”

“不可能!”

王贵插嘴道:“那你什么意思,我们害了他?胡世宁早就跟大胖和好了,还把自己最心爱的青丝额送给他。那天泛舟,也是邀请他来给胡世宁过生日的,这件事大家都可以做证。”

群孩点头。

陈有光无从判断,烦躁不堪,对围观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谁有线索提供?或者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百姓神情麻木,无人应答,王氓和倪忠祥的脸上掠过得意的神情,云锦默默流泪。忽然,一声清脆的“我知道”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纷纷张望。

王云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冲到大胖的尸首旁边,跪下。

王喜讶异道:“小少爷?”

王云磕头,看着陈有光道:“我知道!”

群孩震惊,众人色变,王喜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倪忠祥喃喃道:“他不是哑巴吗?”

王氓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陈有光镇静道:“你知道什么?”

王云一字一顿道:“大胖是被倪宗正失手推下河的。”

倪宗正大惊。

王氓拱手道:“大人,王云一直不会说话,今日突然开口,想必另有隐情。”

王云大声道:“第一,我叫王守仁,不叫王云;第二,我是不想说,不是不会说,想说自然就说了。”

现场喧哗起来,陈有光不得不再拍惊堂木,道:“王守仁,速速讲来。”

王守仁应道:“是。大胖是上虞人,五年前浙江大旱,绍兴府分配赈灾款时偏心,给上虞的多,给余姚的少。所以,余姚的一些灾民跑到上虞抢劫。混乱中,大胖的父母被人打死了。”

云锦泪流满面。

王守仁继续道:“大胖带妹妹流落到余姚,靠抢东西为生,倪宗正就被他抢过好多回。胡世宁假装请大胖泛舟,其实是想借机教训他。谁知大胖上船后,大家知道了他的身世,非常同情,胡世宁的计划得不到支持,落空了。”

胡世宁恨意盎然地盯着王守仁。

王守仁话锋一转道:“但是大胖毛手毛脚惯了,一跟大家熟络起来,又开始胡闹,泼水打湿了倪宗正的衣服。胡世宁趁机提出玩猜拳,谁输了谁就要回答赢家的提问。大胖赢了好几盘,不待输的人回答,就口无遮拦地揭对方的短,犯了众怒。胡世宁忍无可忍,说出邀请大胖的真实目的。大胖恼羞成怒,与胡世宁大打出手。倪宗正上前劝架,被大胖误伤。情急之下,他失手把大胖推到了河里。”

众人没想到孩子的世界这么复杂,个个惊得无以复加。倪宗正忽然大哭,不打自招。

陈有光厉声道:“倪宗正!王守仁说的可是实话?”

倪宗正哆嗦道:“我不是故意的……”

家长们像霜打的茄子,顿时蔫了。

陈有光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养不教,父之过。胡世宁、倪宗正、王贵,还有你们几个,今日尔等的父亲都在场,本县宣判,所有参与此案者,均摊大胖的丧葬费以及云锦的抚恤费,具体数额,另行合议。云锦—”

“大人。”

陈有光询问道:“你可还有亲人在世?”

“有一个舅公在萧山行乞。”

“县署出面,替你找到舅公,由他抚养你成年。你可愿意?”

“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退堂!”

王喜拉着王守仁疯跑回家。

“老爷,少爷!”

王伦、王华从房中出来。

王华道:“什么事?”

王喜激动道:“小少爷说话了,小少爷说话啦!”

王伦不耐烦道:“王喜,你喝酒啦?”

“没喝呀!”

王华对他道:“你过来。”

王喜走近。王华摸摸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

“哎呀少爷,我没病!小少爷今天在县衙大出风头,小少爷!”王喜转身,发现王守仁正站在身后。岑氏和郑青莲也被惊动,围了过来。

王喜推推王守仁,道:“小少爷,你说呀,你快说呀!”

王守仁愣愣地看着众人。

王伦彻底失去耐心:“王喜,你要是太累,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

王喜无辜道:“我……我冤不冤啊我!”

众人准备散去,谁知王守仁突然跳上桌子,大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王华震惊、王伦激动、岑氏和郑青莲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王华一把抱过儿子,兴奋地抛了起来,王守仁兀自喋喋不休……

次日,王守仁到大王庙找无极,却发现早已人去庙空。他在蒲团上发现一张字条,捡起来细瞧,只见上面写着七个字:道本无为只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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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要是被诚看到这些照片,他会怎么想呢?”李倩倩居高临下,嘴角扬起,看着夜心的眼神满是冰冷。“为什么?”苏心仰着头,努力的吸了吸鼻子,才没有让自己哭出了声,她使命的咬着唇,说什么也不让自己在李倩倩的面前流泪,她的声音悲伤但却平静,甚至带点麻木。“这个男人是你介绍来教我画画的,我根本就不认识,那天我生病发烧,意识根本就是不清醒的,这些事是你让他做的,这些照片是你故意拍的……
  • 佛性海藏智慧解脱破心相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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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我的冒险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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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教合一的魔龙帝国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第三次消灭异教徒的第三次魔罗十字军东征,苍凉广阔的石原上,半兽人部落也完成了统一,半兽人军团走出气候恶劣的石原,进入土壤肥沃的比奇平原,展开对比奇帝国的战争。沙巴克城主带领联盟军队在平原岭展开和魔罗十字军的决战时候,玛法大陆最大的监狱——红名村发生暴动,关押在地牢的赤血魔君,带领几十万红名冲出红名村,在游侠世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就在玛法大陆再一次天下大乱之际,陈枫重回冒险世界,来到玛法大陆,成为比奇帝国一名男爵,封地银杏村,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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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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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染本是个毫无感情的盗墓贼,在她的生活里除了继承祖业弹幕之外毫无用处,却不料再一次进墓意外穿越成了祁家不受宠的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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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在大城市打工的农家少年,由于性格和脾气原因。是他找了一份儿工作又一份工作。失业的她无聊地在马路上走着。天上掉下一件物品。让他走上那游戏的道路啊?
  • 遥远的奖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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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暖和了,地里的活儿便多起来。说起来,那天也凑巧,王老五正要出门下地,被一伙人堵住了,堵在院子里。王老五不认识这些人,便谁也不看,只是说,我要下地,地里一堆活儿等着哩!他想突围,却没有一点缝隙可钻,他往左;那些人就往左,他往右,那些人就往右,那些人成了一堵严实的墙,他怎么都找不着出去的口子。王老五说,干啥干啥,你们这是干啥哩?说是一伙人,其实就是五个,清一色的汉子,高大粗壮,其中两个不粗壮的,一个还拎个皮包,一看就是政府里的人,吃公家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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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诗(国学启蒙书系列)

    唐代是中国诗坛上群星璀璨的年代。两千多位诗人写下五万多首诗歌,其丰富的内容、动人的意境、和谐的韵律、完美的形式,把中国诗歌推向巅峰时代。这些诗文佳作流传不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儿童。《唐诗》为“国学启蒙书系列”其中一册,本套丛书是引导青少年走近国学,培养青少年朴素的道德观。本书让青少年在诵读中轻松快乐地亲近国学,更直观、真切地感受国学的魅力,在阅读中积淀文化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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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秩序者

    上一世,萧寒沦为被命运主宰的可怜虫,饱受绝望与恐惧,这一世,萧寒重生归来,决心不再屈辱于弱小的命运,在‘丧尸’、‘妖灵’、‘魔物’、‘兽族’、‘鬼物’、‘神灵氏’横行的末日城市,萧寒可‘踏尸’、‘封妖’、‘伏魔’、‘屠兽’、‘镇鬼’、‘戮神’,末世我将为秩序制造者,主宰世间一切黑暗…
  • 2017《小说选刊》精品选·中篇卷

    2017《小说选刊》精品选·中篇卷

    精选由《小说选刊》推出的全国优秀中篇小说,旨在打造权威、客观、公正的中国文学年度精选读本,为读者奉献思想性、艺术性俱佳,有代表性,有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