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是一首寂寞的长诗。每一片憔悴的草叶上覆着的寒霜都押着一个冰凉的韵脚。
偶尔有倾斜扭曲的矮树在夜幕下伫立,粗粝的枝条杂乱无章的指向四周,拼凑着一个个晦涩难明的警句。
夜的神从半空上走过。黑色的兜帽掩盖了他苍白的面孔。这瘦弱且沉默的神灵一手持着半人高的铜杖,一手抓着无形的狂风。
他赤着脚,拖着破旧污黑的长袍在荒野上前行。高傲而迟缓,一如巡视领土的王。
他走着,不曾迟疑,没有目的。长长的残破织物在丛生的草木砾石上滑过,枯草倒伏又立起。
他走着,那团风暴同他一般缄默,蜷曲在他掌心,仿佛冬夜火炉旁熟睡的家猫。
他走着,无声无息,无悲无喜。仿佛他要一直走到世界尽头的黑暗里去。
忽而在远处,一点橘红色的火光撕开了荒野。神色疲惫的旅人举着火把,在这荒芜的旷野上跋涉。
狂风裹挟着夜的神落在他面前,气流掀开旅人久未打理而蓬乱干枯的长发,露出一对黝黑疲惫的眼睛。
“旅人,你要去往哪里?”
低沉的声音在荒野中回荡。就连那即将熄灭的火把也在他的话语中再度明亮了几分。
在火光里的旅人向宽大的兜帽下瞥了一眼,却一无所获。迟疑了片刻,她用清冷的音调回答说:“荒野的尽头。”
夜的神将铜杖竖在地上。
“荒野的尽头有一把剑,但它不属于你。”
他凝视着对面的年轻女子,补充说:“它不属于你,公主殿下,如果你正是为了取剑而来”
火光猛的摇晃起来,随即熄灭了。在死一般的沉寂中默默对立了许久之后。旅人再次开口:
“我需要那把剑,我已经是最后一个王族了,再没有其它人能将它拔起了。”
夜的神轻轻的叹了口气“一把剑能改变什么呢,殿下。”
他举起铜杖,遥遥的对着夜空中暗淡的月亮。一缕明亮的月光在他的铜杖尖端亮起,然后在旅人的额头形成了一枚复杂的徽记,狂风吹过,夜的神便不见踪影。
旅人继续向旷野深处走去,三天后她背着一把长剑回到了这里,拦住她的,是一个蒙面的战士。两个人依照古老的战斗礼仪彼此行礼,随后拔出剑厮杀在一起。
剑刃在薄而冷的月光中飞舞,杀伐的意志将漫野枯草绞碎。
片刻之后她的长剑被对方挑飞落在远处。冰冷的剑刃自她的胸口刺入,从背后穿出,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染红了一片枯黄的野草。
蒙面的战士收剑归鞘,看着亡国的公主于他脚下缓缓跪倒。
她闭上双眼,恍若感受不到痛苦,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向前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终于来临的死亡。
夜的神突兀出现,他一挥铜杖将旁边的战士击退,放出掌中狂风卷来无数的草叶,将死去的女孩包裹,形成了一株枯木的形状。
银光流动,将之变成了一棵真正的枯死的树。
他则带着那把剑,重回到了原野的尽头。
夜的神望着斜月喃喃自语:
“荒野上已经有了太多的树木,这把剑却还没有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