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哪里会有心事呢。
甜蜜的仲夏长夜永无尽头。
林间的风,在灌木圆润叶廓里破碎的影子;
夜莺的歌,于错落水洼最深处起伏的蛙鸣。
切切的絮语,无恒常的燃烧,在潮湿的空气底放射着微末的光。
萤火的寿命,正如黎明前的露水般短暂。
来不及感受欢愉,自然也尚未能学会悲伤。
萋萋长草里隐伏着一千种夏虫。
它们中的多数却看不到秋天的第一片落叶。
黑夜呵,黑夜呵。
昆虫掩在你的面纱下,只顾得用锯齿细细的咀嚼着苦涩清香的叶片。
黑夜呵,黑夜呵。
萤火载着萤火虫之梦掠过茕茕的茎干。
黑夜呵。
长梦一般,讫语安眠。
梦在无知的海面上漂浮。
烁烁的,隐约着像是磷火的光。
潮湿的空气,连郁金香也缺氧。
千百个流萤织着同样的梦,光便结成了网。
那网并不俘获切实的存在。
它占据丘陵与平原,殷殷捕捉夏夜里浮游的梦。
萤火虫之梦,万千生灵之梦。
在腐草死水里诞生。
那光虽是冷的,尚且不能点燃一蓬积在树底的枯叶。
捧在掌心,不必担心被萤火灼伤。
呵气便能吹散的,存续至多两周的光芒。
倏忽而生,须臾即逝的渴望。
怎能漫无目的游荡。
黎明呵,黎明呵。
繁星在你的注视下隐没。
小小的甲虫,被吞噬的萤火,在阳光里死去。
徒劳呵,徒劳呵。
未能活至下个夏夜的梦。
诗人在灌木丛里捡拾萤火的遗骸。
燃尽的躯壳冰凉安详。
侧耳倾听,梦的絮语萦入心肠。
星河呵,星河呵。
你可是永不谢幕的夏夜中恒久的萤群。
虫豸的形体何其渺小,如何能填塞寂寥的星河。
数个世纪前点亮天穹的彗星,怎知今岁新雪的颜色。
追索之人在雨后的荒野上嗟叹。
我之生命,比拟壮丽的宇宙,亦当如流萤般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