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潋枢走进前厅见到孟熙手中的东西时,脑子里空了一下,只觉得胸口像被重锤钝钝地砸了一下一般,一阵憋闷,连喘气都觉得发虚。
孟熙听见身后响动,转身见到身穿一身黑色锦服的简潋枢,便微微躬身行礼道:
“素闻简大人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在下孟熙,今日上门叨扰,望简大人见谅。”
虽说是客套话,但是孟熙说这几句话,多少是带着真心的。
坊间那些关于简潋枢的传言,早就灌满了他的耳朵。虽说孟熙素来潇洒惯了,暗中辅佐六皇子,也不过是因为确实是欣赏六皇子的才识,而对于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他很是不屑,但是他也知道,朝堂上的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是以孟熙对于这个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朝堂拨弄风云的男人,也是很佩服的。
况且他们两个同事一主,与简潋枢只偶尔听闻他的名讳不同,有的时候简潋枢布的局是需要孟熙他们去执行的,而作为计划的实际执行者,每一个精妙的关窍、简潋枢对于人心的把控,都无不让他背脊生凉。从这些事情上,孟熙对于简潋枢的才智,那是真真的深有体会,是以即便没有相处过,心中对于他也有着深深的钦佩之情。
这边孟熙躬身行礼,那边简潋枢也强自镇定了心神,心想着或许是简清禾弄丢了,让孟熙给捡着了。
但是即便这样安慰自己,简潋枢也知道是不太可能的。简清禾这几日频繁的出府,本就异常,简潋枢不想让简清禾觉得受自己约束,是以也就没怎么去理会,如今看来,竟是因为此。
孟熙行礼之后,却不听简潋枢有回应,心下有些奇怪。
简潋枢坐在主座上,看了一眼孟熙,开口到:
“我与孟公子素无往来,不知今日登府所为何事?”
简潋枢心中五味杂陈,面上沉郁,他知道这孟熙的背景,自然也懒得和他做那表面一套。
从简潋枢的这做派和声音里,孟熙也听出来了他的不满意,但是想想自己确实也没做什么,便也就不以为意,只兀自坐下说道:
“在下与简大人虽说并无往来,不过有幸,在下与贵府简小姐有几面之缘。”
果然!
简潋枢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眸色越加深沉。他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孟熙,声音更加低了几分:
“孟公子慎言,家姐尚未婚配,常不出府,如何与孟公子相识?”
孟熙闻言一愣,他都不是愣在觉得自己所出之言唐突,只是觉得简潋枢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似乎他的怒气从见到自己第一眼的时候就起了,而且这怒气冲的并不是自己的叨扰,只是孟熙也不知道到底是冲什么。
虽说孟熙对于简潋枢是素有钦佩之情,但是直到这一会,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之后,孟熙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当下声音就冷了几分:
“简大人莫要误会,我与简小姐只是在百觉寺有过几面之缘,偶然得幸,曾与简小姐畅聊过一些游历之事而已,并无其他。”
畅聊?!
简潋枢面色不变,只问道:
“既如此,孟公子今日登府所为何事?”
“在下今日前来,实为此物。”说着,孟熙便将手中的那玉麒麟口袋伸出来,一边的福安赶忙接过来,放在简潋枢的手边。
简潋枢并没有抬手去拿,只是瞥眼看看它,又转眼看向孟熙:
“孟公子何意?”
孟熙见简潋枢有此问,便以为他认不得这东西,便顺口说道:
“这口袋本是简小姐之物,百觉寺简小姐见在下受寒,便将此物赠与在下取暖。昨日在下与简小姐在长街相遇,约定今日午时在客来酒楼将此物归还小姐,只是在下偶然有事急需出城,此一去也不知何时回还,便想着途径府上先将此物送回便出城。”
简潋枢听闻原由,面上不变,说道:
“简某替家姐收下了,祝孟公子一路顺风。”
既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孟熙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施礼便告辞了。
孟熙离了青阳侯府,便登上自己的马车出城去了,只是心中想着,这简潋枢却与他所想大相径庭,当真是只可远观之人。
昨日临睡下时,孟熙还想着今日与简清禾的约定,他还想着今日应该给简清禾讲些什么好玩的,简清禾从来也没出去过,却又那么向往这帝都以外的山水风光,自己定要说的更详细些才好,也让她能开心些。
他还想着,还了简清禾玉麒麟的口袋,以后会不会就不能见到她了?
可是谁知道,今天早上,上边下了指令,让自己暗中跟着江南督运使赵哲去一趟扬州,是以不得不毁了与简清禾的约定,就连来青阳侯府都已经是耽误了自己的时间了。
此一去,再回来也不知是何时了,麒麟口袋已还,不知可还有再见之机。
孟熙走后,简潋枢终于不再遮掩自己的怒气,腾地站起来,狠狠地抓起桌上的玉麒麟口袋,口中吩咐福安:
“去,去夏漪苑把小姐给我带到书房来!”
一边说着,简潋枢就往书房去了,眼里冒火,府里见到的下人,凡是见到的都生生被简潋枢这模样给吓着了。
福安知道,这会少爷是真的动了怒了,于是听了吩咐,立马前脚跟着后脚就往夏漪苑跑去了。
简潋枢坐在书房里,手中捏着麒麟口袋。
不一会,福安就来回复了,他站在书房正中间,身子躬得人都快对折了,生怕一个不当心惹得简潋枢不愉快,把这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少爷,小姐并不在夏漪苑,雅香姑娘说,小姐一早用过早膳就带着红雨和吉安出门去了。”
呵,约了午时,一早就出门了?!够心急的!
“去客来酒楼,看看小姐是不是在那。”简潋枢压下把胸口燎得烦躁的怒火,吩咐福安。
福安领了吩咐,抬脚正打算出去,想想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若是小姐在那,需要将小姐清回来吗?”
简潋枢抬眼,略思索了一会,话到舌尖开口却说道:
“不必,你只管盯着。”
冬季总是天黑的比较早,简潋枢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只是今天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冷。
白日简潋枢吩咐福安出去之后,自己在书房呆了一会,便去刑部了。在刑部忙了一天,米水未进,也许是过了饿劲,到了这会,也并没有觉得饿,只是觉得胃部有些不舒服。
进了书房,简潋枢径自坐到书案后面,远山就站在他身后。
他知道今天主子心情不好,主子不似往常一样,总是踩着点进刑部。今天到刑部的时候,满脸写着“老子不爽,惹我我弄死你”,之后叫上自己就去了地牢,直接提审了磨了小半个月的犯人,以前都是不阴不阳地逗对方,或者让自己动手,但是今天主子却亲自动了手,而且压根没审几句,就连犯人自己都看出来了,这主压根不是为了审案,他就是为了发泄怒火来了。
这会简潋枢靠在椅背上,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上,手里就拿着那玉麒麟的口袋,一言不发,远山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猜得到,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福安。”书房里寂静了许久,简潋枢才开口道。
早就在一旁等着的福安,听见主子唤自己,便走到简潋枢面前,垂首说道:
“回少爷,今天小的听主子命令出府去客来酒楼的路上,见到小姐带着红雨姑娘和吉安从墨宝阁出来,之后小的便一路跟着小姐,小姐只是四处逛逛,进了珍宝阁这些地方,然后在客来酒楼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快申时才回府。”
福安说完,便恭敬地垂首站着,静静等着主子之后的吩咐。
只是简潋枢听完之后,面沉如水,只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麒麟口袋,一动不动。
正在远山想着,少爷的动怒是不是关于小姐的时候,就听着简潋枢低沉的声音,他说到:
“你去,把红雨带过来。”
“是。”福安领命就下去了。说来福安也觉得奇怪,福安一直都很怕简潋枢,以往回简潋枢的话,总是心里打鼓,很紧张,但是这会,却心里一片平静,只是低着头,听着主子的命令行事。
也许是知道少爷现在正在生气,反而不用担心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发怒的原因吧,又或者知道这怒火并不是冲自己来的。
吩咐完福安之后,简潋枢又回到刚才的状态,一言不发的坐在那,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感觉,外面的夜色因为他的沉默,变得更加地浓重了一般。
福安去的时间不是很长,没一会就回来了。
红雨跟在福安的身后,穿过后院的假山流水,看着它们在浓重的夜色里,阴森可怖的影子,走在弯折的回廊上,脚下早就已经冰凉凉一片了。
她抬眼看去,就见到回廊尽头处的书房灯火正亮着,可是只有那里灯火是亮的,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像极了话本子里鬼怪住的地方。红雨不由打了个冷颤,赶紧劝自己别乱想了。
虽说府里府外都传言少爷脾气古怪、动辄要人性命,但是这几个月,她看到的少爷都还挺好相与的,虽说在小姐面前也不见有几个笑容,但是却很少有见他发脾气的时候,想来传言夸大而已。
正胡思乱想着,书房就到了。福安推开书房的门,侧过身示意红雨先进去,待红雨进去之后,他才走进去,带上门。
这是红雨第一次进简潋枢的书房,书房很大,修缮的也很是豪华,靠墙的书架上,全都放满了书,烛火把这大大的房间照得亮亮的,显得有些空旷,人站在屋中间,感觉像是四面不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