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书房里,红雨就站在正中间,站在简潋枢的面前。她躬身行礼,静静地等着简潋枢的吩咐。
可是红雨等了好一会,头前却没传出来一点声音,整个书房里她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疑惑之下,她偷偷抬眼往前方的简潋枢看去。
书房的炭火添得很足,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让人觉得周身都暖了。可是这一眼,却让红雨一瞬间从脚心寒到了头顶。
她看见简潋枢就那么坐在那里,身子半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没有笑容,也没有皱眉,甚至可以说没有一点表情,只是看向她的眸色幽沉,就仿似把她连皮都扒了一般。
膝下一软,红雨竟然就那么直直地跪了下来,待到膝盖磕在冰冷的地上时,才让她稍稍镇定一点,她开口时,连声音都在抖:
“不知少爷有何吩咐?”
简潋枢神色未动,又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才听见他冷漠地开口:
“福安,掌她嘴。”
高门大户的下人,最忌讳的就是伤脸,尤其是像红雨这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不说简清禾会不会因为她面上有伤而打发她去别的地方,这样掌她的嘴,就是说完全不给简清禾颜面。
可是简潋枢是这侯府的主子,是福安的主子,所以他的命令,福安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就会去执行的。
无视红雨脸上的惊恐,福安走到她的面前,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敞亮的书房里,只回荡着啪啪的耳光的声音。
简潋枢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眉头却连皱一下都没有。远山站在简潋枢的身后,他在刑部见惯了比这还血腥的场面,所以对于这样的场景,他是更加的麻木无感。
福安这会手都麻了,只知道来回地挥动手臂,心里就一个想法,到底要扇到什么时候?而红雨最开始还会认错告饶,这会脑子里却已经一片昏沉,只觉得两颊被打得都麻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潋枢才开口:
“福安。”
福安应声停手,仿若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恭顺地垂首退到一边站住。
简潋枢给红雨时间稳稳神,才开口:
“说,简清禾在百觉寺都干了什么。”
红雨脸颊红肿,却已经冷静下心神,她虚弱着声音,回到:
“回少爷,小姐初一十五去百觉寺上香,拜过所有的菩萨和佛祖之后,偶尔会看一下百觉寺的风景或者京郊的风景,之后就会回来,并没有做过什么其他的事情。”
……
吱——
椅子和地面因为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使得原本寂静的书房显得更加的一片死寂。
简潋枢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一步走向跪在地上的红雨。制作昂贵精致的靴子重重的接触地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音。
红雨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耳边只听得这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像是阎王催命的令符一般。她低着头,视野里一双绣着**面云纹的鞋面,雪白的鞋面上,即便在这么寒冷的冬天,遍地是雪水泥水混合的时候,还是这么的一尘不染。
红雨突然有点想笑,看吧,富贵人家的儿女就是不一样,主子永远这么的光鲜亮丽,明明每天都不用起早贪黑、不用费尽心思想着讨好别人、不用辛辛苦苦的被日晒被水冻还只是赚那么一点点的银子,即便什么也不会就只知道窝在家里看书,也可以日子过得很好。
甚至即便是姐弟乱伦,都照样是别人眼里的贵家千金!都照样被人夸赞金枝玉叶!
红雨的眼睛里逐渐露出疯狂、露出滔天的嫉恨。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为了主子付出一切?凭什么她不如简清禾?
嗵——咚——
红雨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一阵猛烈的撞击,再定神时,人已经后仰躺在了地上。
她正打算起身,脖子上却传来一股强硬的力道,直接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简潋枢一脚踩在红雨的脖子上,脚底转动,迫得红雨不得不僵着头,迫着她不得不看向自己的眼睛。
红雨上一刻还觉得这世间太不公平,如果不能毁了这世间,就死掉一了百了,不过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当她抬眼看到简潋枢的时候,上一刻满腔的疯狂瞬间全都消散了。
死不一定有多可怕,但是这个男人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连死都是奢望!
简潋枢的脚踩着她的脖子,就那么高高在上的看着她,那张棱角分明的、让帝都多少女子为之动心的脸上,却一点也没有感情,漆黑的眼睛里却只是幽深,甚至黑洞洞的毫无神采,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甚至是一个毫无价值、毫不必要的器物一样。
他真实让她感受到,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真的连一点点的价值都没有。
她听见简潋枢冷冰冰地开口,他说:
“整个青阳侯府,你最好知道谁是主子!”
是啊,谁不知道,他是主子,他是这青阳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是自己的主子。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可是却似乎并没有像往常的夜里那般那么寒冷。简清禾倚着小几,手里拿着自己常看的游记书册,但是眼神却并没有在上面停留。时不时地愣神,然后又满腹心事地看向窗外。
福安是当着简清禾的面请走红雨的,她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但是结合今天下午府里人的神色,简清禾直觉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雅香,红雨去了多久了?”
在一边侍立的雅香,把简清禾的不安看在眼里,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她一直记得妈妈教育自己的,做下人的,别在主子面前贪功,就是在替主子分忧了。她垂着首,回道: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都这么久了。”简清禾喃喃道,只觉得时间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想了想,还是转头问雅香:
“雅香,你今日在府中,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雅香自从来了夏漪苑之后,就不怎么有机会去前院,是以对于今天发生在简潋枢身上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大约听别人说了一些:
“府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过听府里的下人说,少爷今天见了一个人,之后就动了大怒了。”
简清禾虽然听说过简潋枢脾气不好,也知道他总是时常阴着个脸,但是她并没有真的见他发怒过,遂问道:
“你可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正问着,就听着外边一阵脚步声,虽然步履匆忙,但是踏在青石铺的路上,却一声一声发出沉闷的响声。
来了!
里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推开,旋转过度撞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
巨大的声响吓了屋里的简清禾和雅香一大跳,抬眼看去,就见到简潋枢站在门外,神色冰冷,却能看出来似乎压着强烈的怒火。
“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简潋枢冷冰冰地命令雅香。
雅香出去之后,远山也识趣地离开了。
“你……”
啪——
简清禾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简潋枢就把一个东西重重的摔在小几上。她低头看去,竟然是自己的那只玉麒麟的口袋。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简清禾很是意外,本来约好了今天午时和孟熙见面,拿回这个麒麟口袋,但是孟熙并没有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孟熙会爽约,而此刻这东西又为什么会在简潋枢的手里。
“为什么不会在我的手里?这本来就是从我手里出去的东西,现在又回到我的手里,是不是很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这东西应该孟熙的手里?”简潋枢面色黑沉似冰,一步一步向简清禾走来。
简清禾知道,简潋枢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她不知道简潋枢的手段,可是她知道,简潋枢一直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你把孟公子怎么了?”
听见简清禾这一句问话,简潋枢只觉得心里的火就像是被人浇了一桶油一般,轰的一声,一瞬间,他连眼睛都红了。
简潋枢快走几步,一把卡住简清禾的下颌,用力的压着简清禾看着自己:
“孟公子?你很关心你的孟公子啊?你以为我能把他怎么样?啊?”
两个人离的很近,简清禾的鼻子里闻到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简潋枢。不得不说,简潋枢其实还是长得很青涩的,他的眉眼还带着未长开的稚气,狭长的眼睛虽然让他看起来很是英朗,可是浓密的睫毛、乌溜漆黑的瞳仁却揭穿了他还未长成的事实,让他的少年气透露无疑,独属于少年的好皮肤看起来就叫人羡慕,但是长时间的疲累让他的肤色透出一些暗沉。
简潋枢的声音透着嘶哑,可是眼里的怒火,就好像实质一般,仿佛下一瞬就要倾泻而出,活活烧死简清禾一般:
“你真是了不起啊,简大小姐!我前脚巴巴从刑部赶回来送给你的东西,你后脚就送给别的男人?嗯?我怕你在府里闷的慌,我知道你这高高在上的性子可怜的连个闺阁好友都没有,所以我让你每个月出去散心,我让你去百觉寺,可你真是了不起,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跟外面的野男人厮混!甚至暗中跟他相约酒楼幽会,还让人把定情信物送到我的面前?嗯?!什么意思?让我知道你有相好的了,让我成全你跟那个孟熙?你简直痴心妄想,你知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你不是我姐姐,你是我的女人!你已经被我睡过了,你这辈子都别指望你还能有别的男人了!”
简清禾一直没什么性子,她被母亲培养的很好,她知道自己是侯府正统的千金,是大家小姐,她知道大家小姐要有大家小姐的气度,所以她从来不许自己有脾气,从来不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失去风仪。
可是是泥人都有三分脾气,她也有脾气啊,她也会觉得委屈觉得累,她有的时候也想找个人倾诉,也想发发脾气,告诉别人,自己现在不开心不高兴。
而且她养尊处优惯了,这会下颌传来的疼痛也一下子让她的眼眶都气红了:
“你送我的又怎么样?我有说过我喜欢吗?去百觉寺就是散心吗?我想去的地方多了,你还不是不会放我去?!你身为刑部侍郎,却在自己的家中侮辱自己的嫡亲姐姐,你就是个禽兽!不,你连禽兽都不如!畜生!”
啪——
简潋枢狠狠地掀翻矮榻上的小几,那只玉麒麟的口袋也被摔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了墙壁上。
整个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可是气氛却又紧张的可怕,仿佛下一瞬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让这里变成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