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汾河对面是高山,遮挡着阳光,河边清凉怡人。
午饭过后,张钺带着小弟兄们来到河边游泳。
下游的山口处出现了一队人马,张钺眼尖,立刻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正是送孤儿进山的一名吏员,后面跟着一位妇人,手牵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后面跟着两个丫环,再后面是一队十人左右的劲装人马,明显由一位锦袍青年带领。
张钺立即招呼弟兄们上岸穿衣,迎了上去。
“张氏众弟兄恭迎贵人。”张钺拱手行礼。
吏员忙向妇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张家长子,其他诸人都是从孤儿院送来的孩子。”
妇人手牵男孩走上前来,看着孩子们笑道:“不错不错,一个个生龙活虎,这下我就放心了,尔等爹娘可在家?”
“父亲进山狩猎去了,娘亲在家,张甲,去请娘亲出来迎接贵人。”
张甲快速跑回新屋去了。
“这河边甚是清凉,昭弟,咱们就在此处扎营歇息吧。”妇人转身对锦袍青年说道。
“诺。”
“张家长子,可有名字?”妇人对着张钺微笑道。
“小子张钺,拜见贵人,敢问贵人名姓,小子好禀报父母。”
“呵呵,好机灵的孩儿,老妇姓薄,这是吾儿刘恒,吾弟薄昭。今日进山避暑,闻听张家收养了二十名孤儿,吾心甚念,特来看看这些孩子。”
“张钺拜见王太后,拜见代王,拜见国舅!”张钺立即跪拜下去,后面的小弟兄们也都跟着跪拜下来。
“咦……,你小小年纪,居然能猜到我等来历?快快起来。”
“小子虽足不出户,尝闻听代王和太后恩德,太后母慈子孝,仁德遍布,已传遍代国大地。”
张钺心中窃喜,大粗腿送上门来了,必须紧紧抱住,马屁要拍响些,反正自己一介孺子,童言无忌,成年人肉麻的话,自己说出来反而让人欢喜。
“呵呵呵,还真是个小人精,我们母子初来代地不足一年,何来仁德之名。不过,天意往往通过小儿之口传达,我们母子俩权当这是上天的指示吧,以后行事,当怀仁德之心,我儿谨记。”
“诺,儿谨记母亲教诲。”刘恒附和道。
“张家骤添二十孺子,即便是我王府之家,也会倍感吃力,张家却把这二十孺子调养得生龙活虎,此中关窍,不知张家少子可否指点一二?”薄姬对张钺正色道。
“太后可否随张钺在张家走上一遭?钺愿知无不言。”张钺道。
“好,即刻启程。”
薄昭立刻安排几人留下扎寨,带领几人跟随在薄姬身后。
张钺顺河向上,来到捕鱼芦苇篓处,顺手拎起篓子,张丙去解开活结,五六条活蹦乱跳的鱼跌入木盆,张钺再把篓子放入河中,张丙和张乙抬着木盆向鱼塘走去。
众人都惊奇地看着,刘恒搓搓手,也想亲自试一把。
“河中之鱼已经有些油滑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有收获,咱们继续走走,待会儿回转之时再起网不迟。”张钺微笑道。
就在此时,东面山上的绳索快速滑下一只猎物,孩子们迅速奔过去,张钺伸手邀请众人前往观瞧。
只见孩子们麻利地从腰间兽皮套中抽出尖刀,对挂在木架上的一只山羊熟练地剥皮卸肉。
父亲从山上看到下面的人群,吆喝一声,双手抓住一条短绳,挂在铁钩上,悠悠然从山上滑了下来。
知道来人是王太后和代王,父亲立时行军礼拜见。
母亲此时也抱着襁褓中的小妹前来拜见,弟弟领着两只小老虎也跑了过来,薄昭明显紧张起来,跨步挡在了刘恒和薄姬的前面。
小老虎不小了,已经能够让人心生寒意了。
“行礼。”张钺对着两只小老虎喊道。
两只小老虎立时起身站立,两只前爪合拢,冲着众人作揖,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刘恒激动不已,走上前去轻轻抚摸老虎颈背,不一会儿就和老虎成了好友。
张钺继续带领众人向前走去,来到一片鱼塘处,张甲正带着一袋子碎青草拌麦麸往鱼塘里撒食物,每撒一把,都能激起一阵鱼群骚动,众人看得欢喜不已。
张甲把袋子递给刘恒,刘恒立刻接过,玩得不亦乐乎。
“这溪流之上所建小屋是何用意?”薄姬指着鱼塘上游的小屋问道。
“那是我们家的磨坊。”张钺答道。
“磨坊?怎么可能,如此之小,一头驴都进不去,怎么拉磨?莫非,你们在使用幼子拉磨?”薄姬的脸沉了下来。
“请太后移步,入内一观即刻明了。”张钺伸手请道。
薄姬狐疑地跟随张钺走向磨坊,来到门前,张钺伸手拦住众人道:“房屋狭小,国舅爷可随太后一同进来,其余人请门外稍候。”
薄昭按剑,和薄姬一同随张钺走进磨坊。
磨坊内,张梅正守着水磨筛面。
一刻钟后,薄姬走出磨坊,冲着张力正色道:“张氏家主,尔可愿将此物敬献朝廷,吾保你一个官大夫的爵位。”
所有人都愕然吃惊,父亲看到走出来的张钺递给他的眼神,再不犹豫,立刻单膝跪地道:“小民愿敬献此物,造福百姓,不敢请功。”
“好,不愧是我大汉好儿郎,你昔日从匈奴逃回大汉的事迹,吾已知晓,此次连同此物,一起禀告朝廷,相信朝廷是不会亏待你的。”
张力连连谢恩。
“薄昭,立刻派人回府,召集府中全部工匠,连夜赶来学习仿制,另外,支取百金,赠与张氏,算我王府的谢意,不算朝廷的赏赐。”
薄姬雷厉风行的做派,让张钺大为敬佩,无愧后世人为其建祠立庙。
看完水磨,众人一起来到新宅院中,菜园的蔬菜长势喜人,全家几十口人都吃不完。小猪已经半大个头了,圈在一个大大的猪圈里。鸡仔儿正在褪毛,一个个裸露着光秃秃的屁股,在鸡舍里溜达。
薄姬对这样的场景非常满意。
大汉此时的贵族,还都是第一代,大都经历过苦日子,连贵为皇太后的吕雉,也曾长期带着两个娃娃在地里干活,还蹲过监狱,做过人质。
薄姬更是命运多舛,魏亡国宗室之女的私生女,送给魏豹做姬妾,又被刘邦收于后宫,长期遭遇冷落。幸运的是,偶尔一次被刘邦临幸就生了一个儿子。
此时的贵族,并没有太多所谓的品味和格调,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心,坐在农家院子里,和普通的农妇没有太大的区别,毫无违和感。
太阳西斜,西侧的山峰遮住了太阳,院子里也变得凉爽了。
“张家小子,你牙尖嘴利的,说话很中听,过来陪老妇聊聊天,其他人散了吧,该干嘛干嘛,恒儿,你也和小伙伴们玩耍去吧,可以跟他们一起干活。”
“诺。”众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张钺陪着薄姬。
“小子,你爹一看就是一个老实人,你家这些精巧玩意儿,不像是出自他手,你跟我说实话,这些都是谁的主意?”
“唉,我要说是出自我手,您老人家会信吗?”
“当真?”
“当真。”
薄姬盯着张钺的眼睛,看不到小孩子撒谎时的惶恐,却看到一种出尘脱俗的淡然。
“我信了,但你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才几岁?我为何在你眼睛里看到了高人的影子?你是妖还是神?”
“我六岁,非妖非神,自有意识以来,面对青山绿水、草木野兽,我就喜欢静思,格物以致知,略有所得,悟到了世间万物存在的基本道理,顺应自然,为我所用,仅此而已。”
“那你说说,捕鱼之法,是何道理?”
“世间一切生灵,只要活着,就有一颗利己的本心,草木吸收天地养分,不断强壮自己;野兽整日觅食,不断供养身体所需;人类不断忙碌奔波,只为自己活得更舒适;鱼儿自不例外,只要诱之以利,便能得偿所愿。”
“那水磨呢?”
“水虽柔弱,但汇聚成流,向下奔流之力强劲,我无非是想到一种方法,将此力导出,为我所用而已。”
“以力迫之,不若以利诱之,导自然之力,为我所用,嗯,大道至简,道法自然,小子,这果然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道理?”
“太后总结之语,精妙绝伦,小子受教了,还以为自己所思所想颇为高明,没想到被太后一语道破,更显深邃。”
“呵呵呵,明知道你是在拍马屁,老妇竟甘之若饴,没想到此行竟遇上你这样一个妙人儿,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哈哈哈哈。”
“太后抬爱,钺儿受宠若惊。”
“小子,吾与你一见如故,老妇是个寡妇,还是个不能再嫁的寡妇,此生注定只有一个孩儿,深感遗憾,你可愿做我的义子?”
张钺闻听此言,饶是冷静异常,也不禁激动莫名,当下立刻起身跪拜。
“钺儿拜见义母大人!”
“哈哈哈哈,好,我儿起身。”
张钺暗暗擦汗,若不是提前知道薄姬是个道家门徒,自己投其所好,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何来今日之缘分,这条大粗腿,总算是抱牢靠了。
薄姬心情大好,立即召集所有人,当众宣布了此事,并让刘恒和自己义结金兰,成了干兄弟。
这下,张钺真的激动了,不但认了一个未来的皇太后当干妈,还认了一个未来的皇帝当干哥哥,这下好了,后半辈子可以横着走了。
“我有钱啦有钱啦,我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一个诺基亚,右手摩托罗拉,我有——钱——啦!”张钺心里暗暗哼着这首老掉渣的土豪歌。
薄昭对于姐姐认干亲戚这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之前认的三个干姐妹,都为姐姐的命运转折提供了巨大帮助。
许负这位相面大师成了姐姐的干姐妹,说姐姐能生龙子,让姐姐成了魏豹的宠姬。
之后与管夫人和赵子儿结成干姐妹,帮姐姐得到了刘邦的宠幸,生下了刘恒,成了王太后。
今日认了一个干儿子,说不定也是一件大好事,看来以后得和这位干外甥好好亲近亲近呢。
父亲母亲更是喜极而泣,拿出珍藏的三张虎皮和两张熊皮,送给薄姬。
薄姬拿出自己随行携带的一卷竹简送给张钺,张钺打开一看,虽然小篆字认起来很费劲,但还是看出来了,这是一卷《道德经》。
看来,这薄姬还真是道家铁杆信徒,出门旅游都要携带一卷《道德经》。
啥也别说了,全家总动员,包肉包子,款待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