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
找不到真正合理的理由。心的引导已经足够,妮想。
请假,离校,乘车,天寒地冻,风尘仆仆。
在同学们看来,如此无由、天如此冷、学习如此紧张就剩两三个月就要高考,如此特意请假简直如同精神病人,不可理喻。别人的看法不重要。
终于耐住积雪累累,寒风招摇的天气抵家,却突被告知,外公过世了,在前天晚上,就在那个优雅白雪不期而至的那个晚上。
心空洞下来,麻木无觉,只一个声音不断萦绕耳际心间,“外公死了”、“外公死了”、“外公死了”……
在别人的阐述中,景象逐渐鲜活起来,外公猝死的时间、地点、周围环境、原因、被发现、被安顿……
心口阻塞难受,到房间去清理行李,准备去奔丧,这时,眼泪大颗大颗漱漱下坠……
离外公家路途遥远,乘坐不晕车的单骑,一路颠簸,耗时费力,被刺骨疾风凌冽鞭笞。途中竟然跌落水坑,鞋裤全湿,手臂擦伤,但无怨无悔,我的外公,一生中的最后一次礼仪,即使天上下刀子,路上有炸弹,明天即高考,我也会全力以赴的前往。
酒席法事,俗歌哀乐,盛大浓烈,空前热闹。喧嚣是否能掩盖伤情……
没有丝毫畏惧,我掀开了盖在外公头上的黄缎,凝视他。时间终将埋没一切悲喜,有时我们需要努力的记忆。
最后一次郑重的看他,清冷僵硬却安然的面容,额头皱纹两条,似被雕刻而成,偏大微凸紧闭的双眼,短睫毛,微踏的鼻,抿着的薄嘴唇,嘴型大小适中,上唇中间有棱角分明的曲折波形,下巴稍平,适合他小小瘦瘦的脸……盖上,离开。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外公,是当年大年初二。面对我们的到来,他淳淳的笑,这笑寂静无声,恍若梦魇,当时,便产生一种奇异的距离感。
世事无常。
第二天,前往火葬场,一路萧条。
尸首被送进的那一刻,心中沉顿;送出的一刻,覆天徹地的苍茫。白中略灰的粉末,并没有特别的质感,特殊的气味。不小心末末扬起些许,本能的回避灰尘,然犹不及,却并未呛鼻难受,甚至可以感受到吸入的少许,舒适如清风袭人。毕竟,毕竟它是人形的终极形态,是爱我的外公。
夜晚,星空依然。乐师吹拉吟唱,孝子跪拜烧磕……礼毕后,烟花齐放,缤纷夺目,喧响震耳,像一个个灵魂叫啸着冲天而上,剧烈爆炸,星火四散,刹那芳华,陨落毫不迟疑,就这样结束了,眼前又一次扑朔迷离,泪光烁烁。
道别返校时,看到新帖的对联,颜色从上到下,先白后黄及绿,是否象征着苍白生命的轮回,抑或是情感随时光的历练转变?
横联:陡彼岵兮
左联:父命初终雨露,深恩添眼泪
右联:子心恸切悲风,怒号助哀声
回首时飞尘入眼,此尘非彼尘。尘末是人最后的归宿。
不论生死,渺茫世间,人,何尝不是,自始至终,如尘埃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