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庭之上,不断有着伙计、丫鬟送来冒着热气的菜肴,辣的、清的、荤的、素的布满了这层楼。
忽的,陆筱浮似是觉得有谁在凝视着她,她微微偏过头,瞧见男子正用他那双幽黑的眼眸看着她,如同黑色月夜的月色光芒般,显得神秘而透亮。陆筱浮也是回而一笑,温柔且带着一抹得意。
男子扫了一眼尚未上齐的菜肴,有些玩味的道:“姑娘好雅兴,百味楼,被姑娘点的只剩下一味了!”
“不,有百味!”陆筱浮轻声答道,显得冷静而不容置疑。
男子视线转向陆筱浮的手中,那里依旧紧握着一个被封置的粗糙糕点,若是打开,必然能散发出一种甜味。
他对陆筱浮手中的糕点越来越感兴趣,他可不信,她只是单纯舍不得吃。
男子没有直接问陆筱浮,只是提醒道:“如果算上姑娘手中那一味,应该是一百零一味……”
陆筱浮轻轻动了动手指,视线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手上的糕点,而后道:“不,还是只有百味,至少三楼只有百味!”
男子不答,无可否认,三楼的确只有百味……因为没有人能够在他包下这一层的情况下,再单独点那剩下的一味。
他似是无意的望了一下四周,四面无风,窗关的严实,室内安静只能听见丫鬟们来往的脚步声,并不算吵杂。男子低声道:“姑娘这糕点,可有故事?”
低吟的声音并传不出多远,陆筱浮也是愣了愣,然后,面无情绪的向着不远处一位刚刚上完菜的丫鬟招手,示意她过来。
丫鬟连忙轻不跑来,脸上有着一滴水渍挂在脸颊之上,显然不停的端送使她累的不清,她轻盈道:“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陆筱浮并没有直接回话,反而是拾起纸巾,端起袖子对着丫鬟的脸上擦了擦,见着陆筱浮的举动,丫鬟愣了愣,急忙跪于地上紧张道:“奴……奴婢有罪,还请小姐放过奴婢。”如果汗水如果滴进菜肴里,这可是百味楼的大罪过,所以她只当陆筱浮替她擦汗,是为了警告她,她的头上有汗。
陆筱浮轻轻抬手,微微弯腰扶起地上的丫鬟,道:“没人会惩罚你,站起来!”
说起来她对丫鬟这个身份着实算得上有缘,想前些时候,她自己不还只当是丫鬟的女儿吗?如今,真的有个丫鬟跪在她身前的时候,他着实有些不适应。
所以,即便这个丫鬟真的犯了错,必须跪下,她也不会让她跪!
那丫鬟被陆筱浮扶起来,依旧有些颤颤栗栗的,她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看一眼,她甚至在考虑需不需要再向旁边的男子也跪一下。
然而,她却是看见男子正饶有兴致的望着陆筱浮的方向,显然是将她无视在那。见着这一幕,丫鬟也好松了一口气,毕竟,无视她可以让她少受很多苦,她的野心很小,仅求活下去而已。
陆筱浮自是知道男子正在盯着她,但她显然不想去理会他,反而对着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恭敬应道:“奴婢没有名字……掌柜的叫我,叫我阿媚!”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看得出,她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陆筱浮大概猜的出掌柜取这名字的用意,来这的毕竟世家贵人,公子老爷居多,阿媚这个名字显然能引起一点那种欲望,增加生意。
但她显然没有资格在这里面说三道四,于是顿了顿,说回正事道:“百味楼可有茶?”
阿媚在听到女子问题的那一刹,心头也是震了震,略带慌意的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过来方是低声道:“小姐此言可莫要多说,虽说当今朝廷对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里毕竟是长安内城,来往官家不少……怕是会给小姐引来麻烦。”
“呵……”
阿媚声音方落,身旁正津津有味听着的男子,却是一声好不在意的冷笑:“我若是想茗茶,便是官家也无人敢说半句,他们与我对饮的胆子有没有都是两说之事。”
陆筱浮为男子的语气也是不禁侧目过去,虽说她对朝廷禁民间用茶一事向来不屑一顾,但是毕竟牵扯性命,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连官家想与她对饮都是没有胆子,难不成是皇族的?
亦或是,仅仅只是说句大话……但是这音调,未免也太大庭广众,毫无遮掩了吧!
然而男子却是不理会陆筱浮怎么想,他面上的悠然无畏的模样丝毫不减,那幽黑的瞳中有着极淡的威严流转,他淡声道:“阿媚是吧!”
“是!”阿媚行礼应了一声,虽然不知这位公子身份,但对他来说都是大人物,开罪不得。
“将你们掌柜的给我喊上来。”
阿媚有些愣神,但旋即柔声回道:“是,我这就去向掌柜的禀告。”直接,而不失礼貌。
男子听得阿媚的应答,当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异,这丫头实在有些聪明,仅是用了禀告这一个词,既让客人好听,又免了如果叫不来掌柜的尴尬。一般丫鬟若是听得喊掌柜,必然先是怀疑一番客人身份,然,如果客人身份尊贵则必会得罪人。
旋即也是淡笑了一声:“聪明的丫头。”
阿媚下了楼,四周又是恢复先前模样,紧赶慢赶的上着菜。
陆筱浮却是偏过头望向了男子,眼中流转着莫名的微光,这个男子从头到尾迷的比夜茗晨还可怕,夜茗晨怎么看都像个纨绔公子,有点武艺的那种。而他,出现三次,三次都是主动现身,当然,第二次是被主动,衣着打扮、口气、侍从都是无比傲然。
男子只是坐在那,随意而温雅,似是在面对一个正在给他画像的人,而眼中与唇上的笑意总是他的标配,看得出他很自信,自信自己的样貌即便是画功再差的人也能将他画好。
最后,依旧是打破不言语的沉寂,异声道:“你喊掌柜的来做什么?他来,能帮你弄来茶吗?”
男子不语,轻轻伸出一支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嘴中却是在莫名的动着,没有声音,只从唇语上读出一个字:“等!”
仅是片刻,两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轻及重,似是一男一女正往着楼上赶。他能见到周身路过他们的,皆是恭敬低头,做问好状。
陆筱浮不禁又看了一眼男子,心中惑心越重,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男子上了三楼,终是看清了面貌,大约中年左右,衣着一身商人深色衣裳打扮,加上经了岁月的眼眉,与添了哑的声音。他对着男子恭声道:“任公子?听说您找我,是对我们这菜色不满意吗?若是不满,您只说,我们重做,分文不取。”
掌柜的语气显得甚至算得上是卑躬屈膝,听得陆筱浮与阿媚眼眸直惊,那硕大的眸子显得精彩极了。
“本公子等着你们上菜有些闲的谎,便想着茗口茶,你命人准备一下,三楼菜品上完之后,不许再有一人上下。”男子语气显得随意而有着一种无以言喻的气势传出,使人不敢发出半点不同声响。
掌柜微怔了怔,旋即,手竟是不自觉的互相摩擦起来,犹豫道:“公子不是为难我吗?以公子您的茶艺,我这百味楼哪挡得住,若是被官家人闻见了茶味……再说,我已是允了这位姑娘带糕点进来,而这茶味也算一味……”
听得掌柜将自己扯进来,陆筱浮也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那微微浮肿的脸颊,似是有些遮羞的意味,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始终为曾放下的糕点!
而后,她的眼眸有瞟向男子,男子依旧直立于那,面上的风采与洒然又为他的面容品添了几分美。
旋即,她的视线又是猛然移开,因为她发现,男子那幽神的眼眸已是瞧向了她,再便是一阵轻声传来:“姑娘……我这有一茶叶,乃是珍藏,闻之无味,品之有香,姑娘觉得可行?”
“无味茶?”陆筱浮闻声转头,有些惊异的望着男子。
陆筱浮眼眉微挑而皱,他从小跟着爹爹学茶,茶艺出众与否不说,但毕竟也是品过甚至采过无数种茶叶,其间清淡色香,各式有别,倒还没听说无味有香的茶。
难不成是新品种茶?
陆筱浮正这般想着,旁边男子却是又重复了一声:“姑娘觉得可行?”
见男子催促,陆筱浮忙是应了一声:“嗯!”声音显得有些惊惶,显然没有经过思考。
男子见陆筱浮答应,竟也是不理会掌柜答应与否便是淡声喊道:“武影。”音调显得飘扬而随意,而他身子纹丝不动的静坐在座位之上。
“又是无影?”陆筱浮略微有些讶异的在心里嘀咕道,无论是在林子里,还是现在,她都不曾注意过自己的周边还藏了其他人,但既然能随叫既现,说明他必然就在男子的身旁不远。
“砰……”的一声,原本一扇紧闭的窗户竟是毫无征兆的大开起来,陆筱浮也是被那忽然开窗,迎面飘来的风势吹的闭紧了眼眸,仅是这么一眨的功夫,武影便是跪俯在地面上,恭严道:“公子,有何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