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两人赶了两日一夜的路,终是走尽了这条没完没了的路,对!正是走尽了,因为在他们的前方可谓是一览无余……那是山崖,后面是山,前面是崖!
即便是以夜茗晨的废话本能,再望着这山崖时,都显得语塞,老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说到这,他的嗓子、唇舌都是有些发干发涩,赶了好些天的路,若是走错了再重走一次,怕是离英年早逝不远了。
小六似笑非笑的说:“走错?您不是同路吗,我还以为你认得路呢!”
夜茗晨讷讷无言……敢情这丫头,就是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与她同路,故意将他带错了路?想到这即便是脸皮厚如他,都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六似是看穿了夜茗晨的心中所想,倒也并不在意他,继续轻轻往前挪了几步,冷漠道:“我没你想的怎么无聊……”
一步、两步……小六挪移的步伐并不快,视线直盯着山崖边,看起来很小心谨慎,夜茗晨看见这一幕却是松了一口气,望着小六,暗道:“看来是有机关……”
只是她仔细望着小六,脚步虽是缓缓的往前挪,但并没有丝毫停顿感,并不像是寻找机关的样子,嗯……再挪几步,便是山崖了,莫不成她想自尽?夜茗晨这样想着,赶忙几个跨步将小六给抱了下来,好似一副英雄救美的模样。
夜茗晨那一抱绝对是冲着杀人去的,虽说跑去的姿势很飘逸,然而却仅仅是将小六和山崖又推近了几步,留着小六不停的挣扎道:“登徒子……你想做什么?”
临近山崖边缘,夜茗晨紧闭着双眼,虽然她是晓得前面是山崖的,但他依旧是怕极了的!竟是不敢睁开眼睛说话,她紧闭双眸,惊道:“野丫头,你没事寻什么死啊,有话好好说啊!”
听着夜茗晨的语气,小六却是怒极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看看前面再说……”
闻言,夜茗晨也是试探性的抬了抬眼眉,映入眼帘的是沿着山崖,几近垂直而下的绳梯……他渐渐睁大了眼睛,并不是想的那般深不见底,他能看见这绵延而下的绳梯之后是一座如同于世独立般的村庄,村子并不是很大,但家户之间都有着一定的空间,上面似是陈晒着什么,不似大米的金黄,透着些沉淀的色与味……
夜茗晨微微的停顿了片刻,略带惊异的说:“那是……茶?”
若是一般布衣见到这么多茶,略带些惊异之情倒也不算奇怪,但他……可不像是一般布衣,至少对于茶来说,自是该司空见惯的。使他惊异的自不是茶本身,而是这里的人,虽说朝廷并未禁止百姓品茶,但是,茶毕竟属于贡品,一般人岂敢僭越?
这不得不让他心里多了些困疑,那不成他们是朝廷的退休官员,集体来这避世了?
夜茗晨显然是失态极了!他微微将头偏向了小六,似是想让人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他的眼睛睁的很大,惊异的问:“不知这有多少大人在此避世?”
“大人?”小六略带着些许困惑的说,他的头下意识的望了望那群既的人们之中,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道:“您说的是这些孩子的大人吧,孩子都躲家里呢!
小六显然一如既往的单纯,她甚至是听不懂“大人”的涵义,于是简单定义为孩子的父母之意。夜茗晨却是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小六连“大人”都不懂是甚意思,那这里的人如何会是退休的官员呢?
只是,若非退休官员,若是被有心者知晓了,怕是少不得要安个欺君之罪……
一念到此,原先还无比啰嗦的他,竟是突然间显得无比镇定,不,也许这不叫镇定,而是……震慑,被这里的茶与人所震慑。
小六似是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微微偏头,略带不解的道:“你好像有些怪哦!”
夜茗晨似是突然间清醒了许多,轻轻摇头,唇齿间露出些与之前相比更显不自然的笑意,他故作镇定的拍了拍身上的衣袍,笑道:“怪,当然怪,像我这般男子,自是怪好看的。”
小六不自觉的多看了夜茗晨几眼,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是不再多想。回过视线,她轻轻的伸手握住紧贴着山崖的绳梯,这条绳梯绵延山崖而下,直通着山下的村庄,这条绳梯自它记事起,就已经在这了,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前辈。
村里的人没有人向她提过绳梯的来历,但是所有人都将这条绳梯当做神灵一般尊敬……据说村里自有成规,第一条便是:“破坏绳梯者,名当除人当逐,生不得踏入半步,死不得近之寸土。”
夜茗晨亦步亦趋的随着小六沿梯而下,下行途中也不忘唠叨几句:“这里是你家?我倒是还从未见过这般景色……”
后面半句相当于他承认了自己同路就是个幌子,不过,夜茗晨倒也懒得再做掩饰,毕竟到了这般地步,再说同路怕是傻子都不会信,所幸倒也承认了罢!
对于夜茗晨相当于坦白的言语,他也懒得理会,所幸就只回了前半句:“算是吧!”
算是……说白了就等于不是,这两个字似是勾起了夜茗晨不小的兴趣,他眼神凝视着面前的小六,也是加重语气的重复道:“算是?”
他自是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重复一句,仅仅是想表达:“我想知道你这句“算是”后面的故事。”
小六自小聪明的紧,自是听出了他重复这句话的意思,她轻轻回望了一会他,停顿片刻后,轻声道:“你说……蒲公英有家吗?”
蒲公英?夜茗晨嘴角也是抽了抽,敢情这野丫头真将自己当野花了啊!不过他并没有去打断小六的话,她……必然是想说些什么的。
“蒲公英每当从母花身上吹下的时候,就被风吹向了远方,它定居的地方有很多的蒲公英,但是谁都晓得那只是他住的地方……如果住的地方就叫家的话,那这里就是我家!”
夜茗晨没有再回话,只是看向小六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神秘的意味……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软质的土壤上铺上了一条路,便成了村里通行的唯一一条路,这路只有一条,四通八达、近似迷宫的一条。路旁边总能看见三两晒茶人,茶人的皮肤大多粗糙,无论男女,都是不曾接触过脂粉的……
不远处有着几个简单木牌书写的歪歪倒倒的大字,连起来读便是“荼水村。”荼?无非便是茶的意思罢了,以茶水为村名,这里的民风倒也直接。
“小六回来啦!我这刚采了批新茶,你带回去吧……”
一路上向小六送去问候的村民,沿街而去,比比皆是。夜茗晨不禁的有些感叹,这丫头难不成还是这荼水村的名人怎么的?
这时不远处,一个光脚丫的小伙子蹦跳着跑过来,以极其稚嫩的声音说:“小六姐,小六姐,村长知道你回来了,高兴的胡子顶鼻子,连打了几个喷嚏呢!”
闻言,小六也是忍不住噗呲一笑:“打喷嚏?胡子老头的胡子还留着啊……”小六嘴里的胡子老头自然是他们村的村长。小六小的时候叫惯了胡子爷爷,长大后越发的没有礼貌,便是改叫胡子老头。
胡子老头和他的胡子说起来也算是天生一对冤家,每每笑起来,胡子必定扎得胡子老头打喷嚏!之后,村子里的人们只要看见胡子老头打个喷嚏,总会问上一句:“村长遇上什么喜事了?”
小六轻抿了一下嘴,停下了笑,对着光脚丫的小伙子说道:“阿木,你不在村长身边呆着,小心回去又扣了你一天的茶水!”
这个光脚丫的小伙子名字叫阿木,听着像根木头的寓意,实则人好动的很!村子的人都以采茶为生,其心必静,而阿木的性子决计是做不到静心的。阿木虽是不喜采茶,却喜喝茶,自己又不采茶,只得拿村子里人的茶,话说是拿,实则是挨家挨户的偷了。
村长无奈得紧,便将他留在了身边当个下手,这个“下手”倒也好养的很,每月付些茶叶、包个食宿便也是够了。
阿木嘴角一撇:“才不会,就是村长来让我找你的,说是让你去神堂一趟。”
阿木天性纯然,一言一行皆发自内心,这样的人表情写在脸上,言语也从不客套,虽说容易遭人记恨,却也实在,比起拐弯抹角、城府幽深的人倒是讨喜得多……小六想到这,视线却是不自觉的瞟向了夜茗晨。
夜茗晨见到小六的目光,整个人顿时打了个机灵,视线也是下意识的躲闪……他知道,自己大概又被讽刺了一番。
小六见他躲闪的狼狈样,心头也是一乐,但旋即又想起了些什么,看像阿木,惊异的说:“神堂?”
阿木轻点了一下脑袋,试探性的问道:“小六姐,阿叔她……”
听见阿叔二字,小六的心头渐渐沉下,自小六逃出生天以来,莫说叔字听不得,即便是寻常询问也总使得她心绪不宁。
夜茗晨见到小六这般神态已经不下三次了,只是,他年纪尚轻,上天也算待他不薄,亲人死别之痛尚且不曾经历,然每每见到小六这般神态,那股悲戚的苦痛似是感染了那片空气,使得也感同身受一般。
听着阿木没有说完的话,小六只是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轻抬着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好似,那个点头纯粹就是告诉阿木“我要去见村长一般。”
阿木从小六的眼神里读到了些许意思,他心想,大概他见不到阿叔了!
见到小六开始往前走去,夜茗晨也是再度抬起了步伐,跟了这么久,所幸就一跟到底吧!然而,不待他走几步,却是有一只手凭空挡在他的胸前。
他的视线缓缓随着手臂上沿,此时,阿木正满目笑容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