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曳,人影单,这条路比想象的要寂静的多!
她不急不缓的走在这条路上,他并不即将见到的亲人而兴奋……对她来说,对一个已经失去所有明面意义上的亲人的人来说,每个对她来说最熟悉的人都可以是她的亲人,而跟他来的夜茗晨,显然不在其列。
茶树的颜色已经深了许多,显然新茶基本上已经被采摘的差不多了!
这里已经接近神堂,神堂背后便是一座茶山,茶山里有着一座木屋,也是她的家她的住处“茶山居”。茶山居原只有她与叔父两人居住,如今只剩下她一人……
“咳,小六……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伴随着轻咳声的沧桑声,小六抬头,眼前是一座极简的庙堂,大概与一般年久失修的庙宇还要小上一些,旧上一些,里面正伫立着一个老人……老人不拄拐杖,看上去要老当益壮,只是那微驼的背却是显得有些违和。
小六答应了一声,道:“胡子爷爷,小六来晚了。”
胡子爷爷依旧纹丝不动,头也不回的说:“出去一趟,倒是礼貌了许多,不过爷爷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胡子老头!”小六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站在原地,胡子爷爷见他不说话,心也是沉落了一些,继续道:“你叔父……”
小六双眸微垂,有着一滴透亮的晶体似是自眼眶中挣脱而出,略带哽咽的接下了话:“叔父……为了救我,被人害死了!”那滴泪水在眼眶中蕴养了许久,也隐藏了许久,即便他在夜茗晨眼里冷的令人发寒,然而她……依旧是个女子啊!山野女子哪有宫廷女子般的心计与权谋,她只是善于隐藏情绪罢了!
胡子爷爷轻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太过失态,他的双眼昏沉的望着面前的神堂之上,略感无力的道:“从阿木告诉我,阿鸣并没有跟着你进村时我便晓得……他是出事了。哎!我早便是与他说,此事不可为,他偏是不听。”
“不可为的事?胡子爷爷可是知道些什么?”小六的语气有些急促,急促中带着一丝哽咽。
胡子爷爷并没有说话,许久后,他轻咳了声:“咳……小六,扶爷爷一下,爷爷去将你叔父的牌位,供上去。”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显然使空气凝固了一瞬,对……没有拄着拐杖的胡子爷爷显然把腰给闪着了。
然而即便是这尴尬的空气,也仅仅是凝固了一瞬,小六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自是了解胡子爷爷不住拐杖不服老的性子。于是她抬脚向前,扶着胡子爷爷走近神堂。
他缓缓的从怀中抽出一个牌位,上面有着两个清晰且熟知的大字:“陆鸣。”他那手掌布满了皱纹纹路,就想抹布的纹路一般,他轻轻握着手掌擦试着,然后一边将其放上神堂一边说:“爷爷老了,即便再不服老终归是老了……”
话里虽无可避免的带着一丝悲意,然而,小六依旧是无比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问题,胡子爷爷在逃避……
“难道,与叔父口中的筱浮有关?”一个猜测在小六的心里悄然萌生,筱浮是谁尚还不可知,叔父的死因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简单了!她突然发现,很多时候你亲眼见到的也许只是真相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也许才是真相的关键。
小六眼眸微垂,眼中似有着一丝光晕闪动,她紧盯着胡子爷爷,轻声道:“胡子爷爷可知……筱浮?”这两个字从叔父身死之前的那一瞬到现在,如同那昏沉的天空雨云一般压在她的身上,一时都不得松懈,现在,她隐隐觉得也许胡子爷爷也许知道些什么!当然,她也知晓从胡子爷爷的口中也许无法得到什么答案,她所希冀的仅仅是能从胡子爷爷的神态中得到线索,毕竟这是叔父生前最后交待的事,她必须完成。
显然……小六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爷爷神情显然有些变色,身体甚至是极为细微的颤了颤!这一切都在小六的眼珠中映射,她在想,爷爷究竟在瞒着什么,她自然是相信胡子爷爷的,他不会害她,但话说回来,“筱浮”这件事她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想知道,只是有些事不是不想知道就可以不知道的。
小六眼皮微垂,低声道:“爷爷……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胡子爷爷心头也是轻微一震,迟疑了半会,方才否认道:“没有,没有,胡子爷爷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事可瞒的?”
一句“没有”他竟是不自觉的重复了两句。
胡子爷爷显然不是一个好演员,难道他不知道欲盖弥彰的道理吗?小六心里暗道,但显然他不可能这样说白了,很多事情心里知道,却并不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一是得不到,二是因为并不重要。
接下来许久的时间两人并没有再说什么,当叔父的牌位被挂上神堂,小六也是亲自上去祭祀了一番,便主动提出离开,这样的气氛显然不适合再呆下去……
正当小六临走的时候,叔父却是突然嘶哑的喊了一声:“小六……”
小六轻声应了句,回道:“胡子爷爷可是有事要交待?”
胡子爷爷却并没有再说话的举动,他依旧是在忙着擦拭神堂上的那些牌位,似乎刚才那声喊话只是一场小六的幻听一般!半响后,胡子爷爷方是吐了一声:“小六……无论如何听爷爷一句,不要再去茶山居住了,村里有的是住的地方!另外,跟你回来的那个人……你不要再去见了,爷爷会想办法把他打发走的”
闻言,小六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她并没有拒绝胡子爷爷,但似乎也没有答应,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似乎是在敷衍,或者说对方都在敷衍着对方!小六心里更是清楚,他必然是要回茶山居的,倒不是她存心想要忤逆胡子爷爷的嘱咐,只是因为那里藏着叔父口中的“筱浮”的秘密!
她想的是,若是没有这句嘱咐,或许她便是死了,跟随着他的叔父死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秘密关系的不仅是她的生死,更关乎一个更大的存亡……
至于爷爷口中跟她回来的那个人,她却是想都没想过……毕竟她们始终只是一面之缘,他也许救过她,但在逃出溢香楼的那一刻起,那份情却是已经还了。现在他夜茗晨在付小六的眼中不过是一个登徒子,或者说“野公子”罢了!
此时此刻,一间宽阔的房子里,却是显得空落落的!夜茗晨便坐在这件房子里,这里除了一个丈许长外的桌子,与几张木椅便再没有其他饰品,送她来的人也就是阿木称这里是待客房,然而她从村里路过的人议论中,却有另一个名字:“送茶房!”
当然,这里的送茶可不是递茶的意思,而是扔茶的意思!
新采的茶叶良莠不齐,就如同人一般,总会有一些坏的、霉的、萎掉的,这样的人一般送进了朝廷的牢狱,而村里的人却是会将这样的茶叶集中起来,方便处理!只是茶这个字在这个村子神圣的很,自是不能用丢、扔这类词,于是便美其名曰送茶。
正好,前不久刚将一批坏茶送走,这里便空了下来!
村长将夜茗晨安置在这里,其意思自是可想而知,夜茗晨脑海中不自觉的回忆起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
阿木面带笑容的直面着她,只是那笑容中显然更多的是一种排斥。当小六走远,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的时候,阿木终是说道:“村长让我转告您一声,客人进村本该好好招待,只是村子人少,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还请客人移步待客房,村长忙完会亲字来见您。”
阿木说到这,语气顿了顿,略带不善的道:“另外,还请客人不要随地乱闯,村子虽说不大,但还是有迷路的可能的,若是客人因此发生不测,当真也让我们有些过意不去。”语气虽然始终保持着低平,但其中的威胁、告诫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夜茗晨坐在木椅上轻摸了摸鼻梁,此时,空气中满带的“茶香”味正充斥他的鼻子,他丝毫不怀疑,若是在这呆久了,就算嗅觉不会丧失,怕是也逃不过闻茶即吐的命运,这对于以茶为生的人无异于一场酷刑。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极为稀疏的脚步声,他听得出来,这样的脚步声很慢很轻没有丝毫的节奏感可言。这样的脚步声大概来源两种人,一种是身染重病的病人,另一种便是年逾七十的老人,显然一个身然重病的病人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所以……
门缝在逐渐的扩大,一阵咯吱、咯吱的木门摩擦声带着刺耳的杂音充斥在耳边,夜茗晨看清了,开么的是一个老人,一个老到腰直不起来却不拄拐杖的人!老人单手附与身后,慢悠悠的走到了夜茗晨的旁边。
见状,夜茗晨很是礼貌的从座位上起身,身体微倾,礼貌的说:“如果晚辈没猜错,老人家应该是这荼水村的村长吧!”
老人并不作回应,只是依旧慢悠悠的往着座位上赶,夜茗晨见状也是不禁摇了摇头,他基本上已经断定,这位老人就是荼水村的村长了!于是,夜茗晨继续说道:“晚辈茗心阁夜茗晨……”话到这,夜茗晨的语气却是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丽水人士,见过村长。”
闻言,老人那原本混浊的目光中,忽有一丝光芒射出,语气中略带着一丝诧异的问:“你是,丽水的人?”
夜茗晨也是轻轻点了点头,微笑应道:“晚辈祖籍丽水白沙。”
丽水,当朝少有的几个茶城之一,当今朝廷将茶列为贡品,天下百姓鲜有人敢品茶,即便有茶的人与地亦是无不将之当之上贡之物奉上。而唯有这丽水,茶上贡与否全凭心情,若是心情不好,即便是将茶叶留着发霉也绝不上贡一叶。
甚至当朝皇帝也曾颁布诏令:“丽水茶贡上缴不限明额,全凭丽水按收成行事,朝野上下不得以此为由开罪其间!”
所以,村长的眼眸也是越发的惊异,那眼皮上的皱纹皆是向上抬起,过了好一会村长方才轻声道:“久闻丽水茶艺当世无双,茶叶也是惊世佳品,未想老夫竟有幸在垂暮之年见到一个来自丽水的人。”旋即,他又对着门外转头道:“阿木,给客人上茶!”
这般客气模样,全然没了先前的冷漠感,如果接待贵客一般!
“前人闯出来的名声,与我倒是无甚干系!”夜茗晨望着回头让人上茶的村长,唇齿上有着浅浅的笑意,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什么都不说他必然会被赶出村去,就凭村长刚刚的冷漠他便足以断定。
然则,就在他认为自己足以换到留下去的机会时,村长那不冷不热的语气却是悄然传来:“不过……老夫还是有两句不中听的话提醒一二,小六,乃是恩者之后,村子无论男女老幼皆受其恩,无论谁想利用他……村子的人怕是会不知好歹。”
说好听点这叫提醒,说难听点这叫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