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着实有些混乱,谁是谁的敌人,谁是谁的伙伴,小六一点都不清楚,或者说亦敌亦友?且理一下先,好像在场的都是冲着他来,包括夜茗晨在内……
小六有些晕头,夜茗晨做了什么好事?她且这样认为,如果没有将夜茗晨带来茶山居,胡子村长不会出现,而树上那两个不知名的人好像也是他引来的,嗯!这一切都是夜茗晨惹的祸,此刻,她恨透了这个夜茗晨……
老天,小六和你有多大的仇怨,派出这么个瘟神来折磨我?
夜茗晨就如同一个噩梦一般,环环相扣,不折不饶的缠绕着她!
从她死里逃生,便是被这登徒子给“非礼”了一番,然后又被溢香楼的伙计给追赶。好生不易,逃出生天又是被这话痨一路的侵犯她的耳根子,而现在又引出了这般乱事。
“傻站着做什么,等人抓回去啊!赶紧取了你想要的东西,走。”
听得催促声,小六木讷的回过神来,他睁睁的望着夜茗晨,原谅她的脑海被这一系列的混乱冲击的有点失神。
“对,走,叔父交待的秘密,我得带走。”她的眼眸睁睁的望向那第三根竹墙下的缝隙,只差一步,她就能完成叔父的嘱托了!
是时,茶山居之外。
“楼主,我们是先躲一下,还是直接……”那人对着淡衣男子做出了一个刎颈的动作,像是在请示。然而说话间却完全没有将荼水村的村民放在眼里的意思,如同将这些村民当做土鸡瓦狗一般。
淡衣男子依旧保持着笑意,轻轻罢了罢手,道:“不必,他们已经走了!”
闻言,那人忙的将头偏向茶山居的方向,却是发现里面的人影已是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在短短的交谈间,便是带着“秘密”逃离了。
“我们追吗?他们必定没走远。”
淡衣男子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你别忘了还有这些村民呢,只要我们追,这些村民也会跟上来,夜茗晨将村民引来,显然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闻言,那人一怔,也是沉声说道:“这些村民,对我们造不成麻烦……”
“但是,要费时间,他们要的就是时间!”
说完,淡衣男子偏过头,望向荼水村民中领头的胡子村长,礼貌性的朗声道:“晚辈路过荼水村无意叨扰,若是因此引得前辈们兴师动众,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胡子村长也是望向淡衣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略带嘶哑的说:“即是路过,还请移步村内,品一口茶水,我等也好尽地主之谊!”
“我们忙着赶路,就不多做叨扰,告辞。”
话落,两道人影已是消失不见,不得不说,倒是轻功了得的很。望着这一幕,胡子村长的眼眸也是越发的紧缩起来,阿木上前道:“为什么放他们走?三更半夜,谁会路过这荒山野岭的,还偏偏被我们赶上。”
胡子村长也是瞥了一眼身旁说话的阿木,心里有些恼怒,若不是你茶瘾犯了,喝了送茶房的坏茶,夜茗晨能跑掉吗?夜茗晨不跑,还会发生这些事吗?
想到夜茗晨,胡子村长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嘶声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村民们听得一头雾水,村长却是一步一拐的走向茶山居,脚步虽慢却依旧显得急促。当他们推开茶山居的门,屋内已是只有一盏微燃的烛灯,胡子村长心顿时一沉:
“完了……”
原本危机四伏,混乱无比的一场会面,就这样不欢而散,如同偶遇故友一般寒暄几句便各奔东西,说来也是笑话。
是时。
第二日的晨光已是露出了一个角来,小六二人早已跑出了荼水村,看似安全了不少,小六便向夜茗晨兴师问罪起来,说是兴师问罪,不如说是哀求:“夜茗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但是你也看见了。你已经给我带来了一路的麻烦,所以求你行行好,从哪来回哪去,行吗?”
“不行!”
夜茗晨斩钉截铁,直截了当的说道。她都已经说了“行吗”二字,说白了,不就是征求意见的意思吗?
小六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头晕脑胀起来,这个夜茗晨是真的专门来惩罚她的不成?小六历声说道:“夜茗晨,我已经忍了你一路了,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你说明白,我改还不成吗?”
“为了一个秘密!”
夜茗晨面不动容,人不动身的说,并不是所有目的都需要隐瞒,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本就没有必要隐瞒。为什么跟着一个人无非两个原因,一个是喜欢,另一个是想得到某种东西。他夜茗晨会喜欢一个萍水相逢、容貌一般、家世一般的女人吗?
当然不会。
“秘密?”小六一怔,在她的身上能有什么秘密,若非要说来无非两个。一个便是叔父口中的鸿渐茶籍,换句话来说便是鸿渐茶籍的下落。另一个便是叔父让他寻找的“筱浮的秘密”,不过显然这个秘密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连半丝半豪利益都谈不上。
小六微怔了一下,便是冷声道:“如果你是为了鸿渐茶籍而来,那你大可死心,我,并不晓得鸿渐茶籍是什么,更不用说它藏在哪了!”
“鸿渐……莫非,刚刚这丫头的一手茶艺就是传闻中的鸿渐茶艺?”夜茗晨的脸色略微有些沉重,鸿渐……在当今茶世,说是神话的代言词也不为过。因为他是茶仙陆羽的字,传闻茶仙陆羽将其毕生茶艺,集于一本茶籍,便名为鸿渐。
若是小六真的会鸿渐茶艺,莫说溢香楼,即便是佳茗天堂这等隐世茶势力,怕是都会忍不住对小六有些觊觎。
见夜茗晨半天不语,小六也是伸手在夜茗晨的眼前晃了晃,夜茗晨只觉眼前一花,便是回过神来,回道:“什么鸿渐茶籍,我可不清楚。我所说的秘密,是你茶山居取来的那个!”
小六也是凝了凝神,冷声道:“你为什么会对它感兴趣,它不过是叔父留给我的遗嘱罢了,似乎并没有牵扯到什么利益关系……”
“好奇!”夜茗晨轻耸了耸肩,并不做太多解释,因为一个好奇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小六也是冷笑一声:“呵,好一个好奇!”不过,出奇的,她也并没有再做什么赶人之举,因为,刚刚茶山居发生的事足以解释很多事实,比如眼前这个夜茗晨绝不是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从他能够发现藏身暗处的淡衣男子两人,她便明白,夜茗晨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这样的人,你赶与不赶,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小六的手轻轻从衣诀之内,取出一个木盒,木盒之外有着些许尘埃漫步,其上飘散出一股陈茶之味,显然是常年放置在茶叶旁边所染。
然而,正当小六即将打开木盒之时,远处林中却是传来一阵鸟鸣之声,再然后一阵飞鸟惶惶惊起的异状已是发生。
鸟鸣惊飞,叶落枝断,就算是小六生活在这林间十余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这原本祥和安宁的林子,为何会出现这般异像?而且那个方向,似乎正是荼水村的方向。
小六瞬时就停下手中即将打开的木盒,声音中都显得有些颤抖:“那是……荼水村,是村长,是胡子村长他们,村民是不是出事了?”
小六紧张出声之时,连夜茗晨都是紧缩了一下眼眸,心里却是起了一层层寒霜。他能断定昨日晚上,那个淡色男子必是溢香楼楼主无疑,但是……他应该没有理由要了荼水村村民的性命啊!
不待夜茗晨多想,小六已是夺步而出,她的眉目显得有些紧凑,当一个女子不顾面上的皱纹与容貌时,可想而知她心中的不安。
“小六,你……”夜茗晨微张起唇舌,一只手已是不自觉的抬起,然而当她望见小六脸上的那一丝霜冷与急迫时,却是硬生生将原本到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你想劝我别去?”
夜茗晨望着那冷若霜降的一句话,原本抬起的手也是微微颤了颤,说:“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荼水村绳梯之处。
绳梯已是布满被挣断的痕迹,一处处碎裂的细绳显得无比扎眼,刺得小六眼眸生疼。这里,还是荼水村的绳梯吗?他不禁想起了村里的那个规矩:“破坏绳梯者,名当除,人当逐,生不得踏入半步,死不得近之寸土。”
而如今,这道被村民视若生命的绳梯,早已成了破败之状。
再往前看去,小六能看见几道横七竖八的身子,粗布裳之上除了几道补丁以外还有着血迹纵横,小六望着那几道斜躺的身子,嘶声成泣:“九叔、九叔,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小六……还有阿狸,是谁,是谁害了你们……”
夜茗晨轻轻踏前一步,并未有任何的动作,他没有去安慰小六,反而是半蹲在一道斜躺的身子前,用手拂过纵横的血线:“身上刀口凌乱,是被众人乱刀所致命,身手一般……如果是他,不应该有这么多伤口!”
夜茗晨口中的他,说的自是溢香楼楼主。
小六也并未在九叔的身子前多做停留,只是稍稍善后了一番,便是继续对着村内走去,这里毕竟只是村口,村里一定还有人在,她想着,一定还有人在……
只不过,当她真正步入荼水村时,眼前已经是血色纵横,泪水也是不自觉的模糊了她的双眸,生活至今,十八有余,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想必没有任何一个她这般年纪的女子能够不被这般场景所骇然。这里是战场?不,就算战场也未必有如此惨烈,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准确的说这叫屠村。
即便是夜茗晨也为这一幕感到颤抖,这是该有多么的冷血无心,方能施下这惊世骇俗的惨案?
小六没有再去歇斯底里的嘶喊与哭泣,出奇的,她显得无比平静,平静的使人心寒。那不是冰寒的寒,是冷血的寒,是杀人的寒。
她一步步的踏过这遍地的血色身子,难以想象她是一介女子,眼眸不断的在这遍地的血色身子中寻找着。正是这时,不远处有着一道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响起:“小,小六……”
小六的面色徒然由喜而泣,不停的扫视着这一片土地,终是在一处伏倒的身影处发现了一丝动静:“胡子爷爷,太好了,您还活着,是谁,告诉小六,是谁害了你们!”
胡子村长剧烈呛咳了几声,竟是气息虚浮的说道:“将,将,将你从茶山居拿的东西给爷爷……”那种语气如同上气咽下,下气不续的感觉,吓得小六赶忙将叔父留给她的盒子拿出,道:“在这呢,胡子爷爷,您不要吓我,我这就去找大夫去救您。”
大夫,这山野林间又哪来的大夫?
胡子爷爷用力瞧了那盒子一眼,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抚在小六身上:“你还没打开看吧!”
小六已是泣不成声的道:“还没呢。胡子爷爷不要说话了,您坚持住,小六去帮你找大夫……”
胡子爷爷交待道:“你现在,打开它。”
闻言,小六越发哭泣的厉害,她似是响起了胡子爷爷当初告诫他的那句话,不要去茶山居啊!她现在后悔了,为什么当初不听胡子爷爷的话,他会害她吗?答案是否定的。
既然不会她为什么,小六一遍一遍在心里问自己。
胡子爷爷似是听见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竟是轻咳道:“咳咳……小六,本来爷爷想,这个秘密、这个责任到你父亲那一代也就该结束了,所以,我就一直想着瞒着你……”
小六怔了怔,泪水竟也是稍稍停滞了一会。父……亲,那个抛弃了妈妈的,不知道是否还苟活在这个世上的禽兽?一想到这,她就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不,小六只有叔父,没有父亲。”
叔父粲然一笑,就如同当初叔父临死之前的那么笑容一样:“傻丫头,哪有人没有父亲的……你难道忘记了阿鸣跟你说的筱浮了吗?”
筱浮,这是一个从叔父死后一直留在她脑海的一个词,说实话,这个词很好听,听上去还有些熟悉。
胡子爷爷也是轻呼了一口气,似是在努力调整这奄奄一息的身躯,轻声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筱浮的前面还有一个字,叫陆!陆筱浮。”
当陆筱浮三个字在这片空气中传彻,整个空气四周似乎都显得有些压抑,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然而率先出声的却不是小六,而是夜茗晨:“原来如此,陆、六,付小六,陆筱浮,我早该猜到你的真名、你的身份就是陆筱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