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穰县。
这里的草木虽然像之前一样葱郁,流水像之前一样清澈,可是漫山遍野不见人影,连庄子中的家家户户都没有炊烟。
死一样的安静,街市上连走动的人影都没有,怪异得很!
晴初缩在竹篓子中似乎也察觉到异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任凭渔夫将她带回了家。
这家也未免太寒酸了些,四面透风,想来也没有什么害怕被人偷的东西,连门都没锁。
进去之后就是狭窄的屋子,阵阵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里面就摆了一张床,还有一个灶子,一张桌子,自从进来海神殿,晴初就没有见过这么寒酸的摆设。
“娘子,娘子……”渔夫唤醒了床榻上的妇人。
妇人眼窝深陷,病容缱绻,脸色惨白不说,上面还全是麻疹,密密麻麻看得晴初心肝发颤,浑身不舒服。
“娘子你看,我已经找到了红额锦鲤,你的病有救了。”
妇人从床上艰难起身,抻头往竹篓子中看了一眼,晴初看到她混黄的眼珠更是可怖,直往篓底缩。
“果然不错,这就是明淮神医要的红额锦鲤。”病容缱绻的脸上露出希望的笑容,可是晴初看她的样子为什么有些绝望呢?
“是啊,娘子,你的病有救了,全村全县的人都有救了。”渔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几乎要唱起来。
晴初还是不懂,自己好端端地游在水中,怎么就成了全村的希望了呢!还有方才他们口中的明淮神医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指名要红额锦鲤?
“娘子,你且安息着,我这就架锅,把鱼给炖上!”渔夫说罢就提着竹篓子去了灶台边。
晴初吓得躲无可躲,刚刚还全村的希望呢,怎么这会就要给炖了?
她在竹篓子中拼命地摇头摆尾,渔人感受到力道,有些讶异:“娘子,娘子,这条鱼好像听得懂人话,一路上都没有挣扎,方才说要架锅,她就这般不情不愿。”
“别胡说,一条鲤鱼而已,还能成精了不成?”妇人毫不客气道。
晴初欲哭无泪,没错啊,她就是一只鲤鱼精来的,为什么这些人不相信呢。
渔夫已经架上了锅,烧上了柴,腾腾热气扑面而来……在此危急存亡的关头,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
没错,是二殿下!
离开他之后,先是遭遇章鱼,后又被人捕杀,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可是二殿下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指望他来救自己,还不如指望临下锅的那一刻,渔夫良心发现来的实在。
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渔夫看晴初挣扎得厉害,水滚锅开之后,直接连竹篓子一起丢了进去,一瞬间水花四溅,烫得他连连后退。
晴初霎时间便没入了滚烫的水中!
完了完了完了,她要是死了,鲛灵怎么办?
“轰!”一声巨响,之后还连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晴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刚刚浸入热锅中,又连滚带爬地出来了。
墙体倒塌,砖石瓦砾砸向灶上大锅,把大锅整个掀翻了过去,晴初连着竹篓子也滚了出来,落地的时候,整个摔出了篓子,几个翻滚在地上忽然化成了人形!
她已经烫得皮肉发红,慌忙地吹着自己手臂,看那颜色跟煮熟了的螃蟹一样。
渔夫和妇人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好好的墙壁倒塌了不说,这已经下锅的鱼还变成了人,竟然还是个妙龄女子,难怪刚刚她听说要架锅的时候就在竹篓子中摇头摆尾。
“你…你…你是何方神圣啊?”渔夫将娘子护在身后,颤巍巍地问道。
晴初疼得龇牙咧嘴,浑身的皮肤像是被硬生生撕掉一般,她本想怒骂两句,好好出口心中的恶气,可是看到渔夫死死地将妻子护在身后,登时又心软了。
“不是我说,大伯,你就算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能取人性命,你看外面这山明水秀的,好好种点庄稼不行?”
渔夫竟然跪了下来:“姑娘恕罪,我实在不知那条锦鲤竟是姑娘,哦不,不知姑娘就是那条锦鲤,这才冒犯的。”
“家里当真穷得揭不开锅了?”
渔夫摇了摇头:“穰县向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少有揭不开锅的时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晴初有些不耐烦,既然不是揭不开锅,又为何要炖煮了自己?
“只是今年突发流疫,家家户户倾家荡产,砸锅卖铁都换了药钱,吃药比吃饭都勤快,可还是没有成效……”说罢心酸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妻子已经泣不成声。
“后来穰城中来了个神医明淮,开设长极医馆,已经成功救活三人,可是……”
“可是什么?说话怎么这么着急人呢!”晴初催促道,非是她心急,因为听到长极医馆,便想到了海鲛长极岛,这其中若没有关联还好,若有什么联系可就麻烦了。
“可是三人成活之后,明淮神医便闭了馆,说是药草已用尽,不再接手染上流疫的病人!”
“药草用尽不会再取吗,为什么放着人命而不救治呢!”
“乡亲们也是这样想的,日里夜里去敲医馆的门,可是没有人开门,终于有一天,门上贴出了告示,说是只要能抓到红额锦鲤做药引,便可救城中千万人性命。”
“什么?我是药引?”晴初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不太相信。
“没错,起初我们也怀疑来着,方才姑娘叫我渔夫真真错怪了,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就是因为明淮神医的告示这才上山,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穰城四面环山,没有河流,只有山上的一处山间偶尔夹杂些小鱼小虾的,从没听说过有锦鲤,刚开始大家也是怀疑他的话,可是没想到我在溪流旁守了三天三夜,果然见到了红额锦鲤,你可是我们的救星啊!”
“去去去,我可没有佛祖割肉喂鹰的觉悟!”不知为何,此时她脑中又想起了二殿下关于救人与代价的那套理论,如今细细体味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是为什么时时处处都会想起他啊!她赶紧甩了甩脑袋,简直阴魂不散!心里又暗自把二殿下骂了千百遍。
“姑娘,你不‘割肉’也没有办法,明淮神医说了,只有你才能医好全村的疫病,为了这么多条人命,姑娘你就委屈一下吧。”
“你口口声声说的明淮神医该不会是个庸医吧,带我去见他,我要问出个究竟,红额锦鲤怎么就能救人性命了,若是说不出来就拔掉他的舌头!”
“不用了,我已经过来了,晴初姑娘要问什么尽管开口,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稳的语调带着些兴味,晴初向身后望去,倒塌的墙体后面站着一个人,宽袍阔袖,仙风道骨,通体玄袍又多了几分神秘。
“看来,不该推倒了墙救晴初姑娘,姑娘不念着我的救命之恩,反而还要拔我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