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彪伤好后，又上了前线。他是在山西对日作战中受的伤，在南京国民党军总后勤部医院治疗养伤。伤势很重，一年多才看好的。这次上前线，已由上校团长提为少将师长。作战的对象已不是日本军，而是共产党军队。
国内革命战争爆发了！
总院院长孙立人、卢国彪的主治医生美国人迈克及主要护士白慧灵送卢国彪上了去机场的小轿车，卢国彪一再感谢院方对他的精心治疗和周到的护理，挥手道别。
临上车时，白慧灵趁别人不注意时，把一封信塞给卢国彪。并默默深情地看他一眼。卢国彪急忙接住，装到口袋里。注意到她那美丽的眼睛里含着泪花，强忍不让流出。
当晚，卢国彪到了命令他所指挥的二十一军一一七师山西驻地。办完当天的军务后，天已黑了。他躺在床上，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打开了白慧灵给他的那封信：
卢师长：
您好！临别之时，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在护理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对您有了更多的了解。您崇高的思想，高尚的品格，智慧的头脑，丰富的知识，坚毅的性格，诙谐的谈吐，等等，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能忘怀！
在一年多的交往中，我对您产生了深深的感情，现在顾不了女儿的羞涩，大胆地对您说：我爱您！
当然，我也知道，您已有未婚妻，并且，您深深地爱着她。我羡慕她，甚或嫉妒她。我想我不可能从她手里把您夺过来。从理性上讲，我不能产生这么样的思想，这是不道德的。但感情上却不能不产生这样的思想，我也没办法！因为我太爱您了！您是我所一直追求的爱慕的终身可依赖的人。
这种思想在我肚里窝了很长时间了，我没有勇气对您当面说，怕您不能接受。今天，您要走了，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才冒昧地写了这封信，大胆地说出了我的思想，才感到有点轻松。请您不要笑话我。看完后，把它烧了，就当什么事没发生！
但是，请您不要忘记在远方有一个姑娘惦记着您，深爱着您，暗恋着您。她祷告神灵保佑您平安无事，节节胜利，凯旋而归！
再见，握手！
一个迷恋您的姑娘
白慧灵
年 月 日
卢国彪看完信，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眼前呈现出一连串的画面：
一个高挑儿、白皙、穿着护士服的漂亮姑娘对他微笑……
她给躺在病床上的他换药、打针、喂饭、喂水……
她搀扶拄着拐杖的他在总后医院花园里散步……
她给视力尚未恢复好的他读书、念报……
她缠着他讲故事，听得像个孩子似的入迷……
像对最亲近的人一样，对他讲她的家庭情况、个人私事……
……
他感谢她，赞许她，喜欢她，但他却不能爱她，因为他还有另外个她。
他脑海里立即切换成另外的画面：
在陕西都督府的舞会上，他搂着纤纤细腰，年轻漂亮的常思思欢快地跳舞……
在茶楼、公园、树林里，他给她讲天文、地理、历史、故事，她睁大明亮的眼睛专注地听着……
她父亲不同意她和他的婚事，她痛苦无奈的神情……
他开拔前，她到他的驻地送别，以身相许，表白永远等他，非他不嫁的决心……
亲爱的思思，你好吧？我无时无刻都想念你！自西安相别后，我一直没给你写信，特别是在山西中条山对日作战中受重伤，南京住院治疗时，非常想你，更想给你写信，但几次写了，又撕了。我思想激烈地斗争着，要不要写信把情况告诉你，希望你来南京病房相见，但怕你知道我受伤后紧张、痛苦，于心不忍！
还是你父亲说得对，军官是个危险的职业，打起仗来，子弹不长眼睛，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我不忍心你嫁我，整天担惊受怕，更不忍心万一在战场上……丢下你一人孤单、痛苦！
正因为想到此，我才极不愿意地、违心地一直不给你写信，想切断我们的关系，让你另找一个稳妥能干的如意郎君，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
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把你对我的感情和我们那段幸福的交往，会深深地埋在心里！
想到这里，他流出伤心的泪水。他用被子蒙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起床了。用凉水冲了冲头，做了几十个俯卧撑，用劲地摆动了几下头，要把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摆脱掉，回到目前战事上来！
他坐到办公桌前，拧开台灯，面对军事地图，陷入了沉思……
拂晓，战斗打响了。
卢国彪所率的一一七师攻打解放军二十八军一零八师前沿阵地。
抗战胜利，日本投降时，八路军收缴了大批的枪支弹药，收复了很多地盘，建立了人民民主政权。这成了蒋介石的一块心病，他一次次举起屠刀，要铲除人民政权！
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一一七师在强大的火力配合下，一次次发起猛烈的进攻，但都被一零八师击退。气得师长卢国彪眼睛发红，提着手枪亲自上前督战。大声喊道：“弟兄们往前冲，打胜了，每人赏大洋一块！谁往后退，就枪毙谁！”
可是无济于事，在一零八师英勇抗击下，不断后退。
一零八师吹起了冲锋号，英勇的人民解放军指战员迅猛向前冲，把一一七师打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缴获了大批枪炮，俘虏了上千官兵。
一一七师不得不后退五十里，鸣锣收兵，安营扎寨！
卢国彪头发散乱，衣帽不正地坐在房子里，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天已很黑了，他未觉察。
“师长，师长！”副官推门进来，开了灯，把端来的饭菜放到桌上：“师长请用！”
卢国彪把饭菜推到一边，不说话。副官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师长何必苦恼！”
卢国彪摇摇头：“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副官立正敬礼，退了下去。
卢国彪拿起白兰地，猛喝了几口。不解地想：这一零八师咋就这么厉害，我的两个团，打不过人家的一个团？怪了！
“报告！”门外有人喊。
“进来！”
一团三营营长刘大炮推门进来，他右臂缠着纱布，吊在脖子上。
他进来，立正，用左手敬军礼。
卢国彪气不打一处来：“你被俘了，怎么又放回了！来人！”
立即进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拉出去毙了！”卢国彪吼道。
刘大炮吓得跪下：“我……回来……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是解放军……共军的一位长官让带给您的。”
卫兵把信呈到师长面前。
“先关禁闭！”
卫兵带刘大炮离开了。
卢国彪拆开信看到：
国彪哥：
你我兄弟十多年未见，没想到战场上兵戎相遇，可悲！可叹！真是同室操戈，煮豆燃豆萁！
蒋介石独裁专政，鱼肉百姓，不得人心，民愤沸腾。而共产党顺民心，得民意，领导广大人民群众闹革命，中国人民解放军所到之处，国民党军队，望风披靡，土崩瓦解，溃不成军。蒋家王朝覆灭之日，为时不远矣！
望兄长能看长远，识时务，弃暗投明，走上大道！
兄长这样的人才，共产党很器重，善待用，勿疑虑！
小弟专伺迎候！
小弟：国明
年 月 日
卢国明是卢国彪的堂兄弟，在西安读高中时，参加了中共地下党，后在邓小平任政治部主任，刘志丹任教官的中山军事学校学习，并跟随刘志丹参加了渭华暴动，作战勇敢，立功受奖，提为连长。后又跟刘志丹去陕北建立了革命根据地。
这些情况，家里人都不清楚。自他离开西安后，从未给家里写过只言片语，家里和他失去了联系，不知他到哪里去，去干什么，情况如何？
五年前，一个背药箱，摇铜铃，游乡串街的大夫，给他大伯看病时，才悄悄地告诉他，卢国明在山西八路军部队，抗击日本鬼子，已是团长了。
短短几年，居然成了师长！
看罢堂弟卢国明给他写的信，他是又喜又惊又怕！
卢国彪向窗外望去，一片漆黑，远远的战场上还冒着火光与黑烟，天空忽明忽暗。
卢国彪心思如水，波浪翻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