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迈着木头人一样的步伐扭扭捏捏地走到轿子前,挽起白桦的手向洞房走去和,先是拜了天地父母,又是夫妻对拜,最后掀开盖头,可终于算是成亲了。屋外王桂珍和几个女人絮絮叨叨地分享者她的成就感:“我这儿子可终于了却了人生大事,为娘的又可以少操一份心了,你们家几个公子小姐年龄也差不多了吧,趁早把婚事办了,接下来学业工作啥的就随他们去,反正结了婚估计人也安分了。”再看那林敬宣,目送着白锦贵前去和其他人寒暄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似皱非皱的眉头和一份接近不惑之年的“文化人”独有的深沉,最后他干脆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天空,大片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没有艳阳高照,蔚蓝的天空上镶嵌着几篇棉花糖一样的云,几丝白云和乌云相互缠绕着,一起向远方飘去。
赏心园的另一侧,白锦贵依然是一副如释重负,笑逐颜开的样子,和一大堆迎面而来道喜的宾客握手致意,直到把所有的手都握了一边,那手汗早已湿透了手心,最后来到了他的弟弟白锦荣跟前,开始和他闲聊,他总说弟弟不爱和他讲话,可知自己口中的闲聊总是带着一副兄长说教的姿态:“白桦总算出嫁了,一年前就看着白桦小姐到了年龄迟迟没有人上门提亲,我那个心里可是着急的呀!现在可好,家中算是了却了一件大事,咱白家又可以过上几天平平静静的日子了,可是不到一年呀,我儿子世韵也该毕业了,他的亲事又该让我操心喽!你说我要不要学学林老爷,在世韵毕业前把他的人生大事给办妥了,一则让他在接下来一年里能更加安心于学业,二则毕业后要去个什么大学我也不好把握,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但我也看着世韵这孩子不急不躁的,一上午啥子反映都没有,要说这个年龄也该有些羡慕才是,好在他还算让我省心,一门心思都在学业上。”
白锦荣早已习惯了哥哥那教育行家般的做派,放下茶杯,瞥了白锦贵一眼,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兄长既然知道世韵公子专心于学业,又何必这时候着急把亲事办了打搅他?再说兄长本应该不必担心才是,毕竟我听说兄长已经给世韵定亲了,是一位顾家的小姐,在您开来真叫一个门当户对吧。”
白锦贵丝毫没感受到弟弟的冷淡,继续夸夸其谈着:“定亲是真有此事的,小姐世韵他顾非明老师的妹妹顾雨薇,我也奇怪,以顾非明老师的年龄,顾雨薇完全可以做他的女儿了。可偏偏雨薇姑娘年龄小,还比世韵小上个一岁还是两岁的,说家室吧,咱白家和顾家门当户对倒是真的,唯一膈应的是雨薇和世韵不是同一个辈分的人,到时候总有要嚼舌头的——对了,话说你家那个白嫣然小姐也快到可以出嫁的年龄了吧,她现在还在美国读书吗?别怪哥哥说你脑子不灵光,一女孩子找个好人家不就行了,干嘛要送美国去读书,还读的什么法政专业?政法专业出来大多也是做官的吧,虽然可以为白家做些什么,但在我看来这就是男人的事情。你那小姐白嫣然我很久没见过了,只记得那长得可真漂亮,比白桦还漂亮多了,找个好人家又不是问题,弟弟这么折腾何必呢?”
白锦荣早已不想和哥哥继续这样的交流,但又似乎偏要打击哥哥一下,只是喝了一口茶,自言自语似的说:“嫣然原本打算攻读法政专业的,因为咱北平出来的基本政法了解最多。但她上学期刚刚改学建筑系,北平又没有特别中意的学堂,正好她们学校有个什么出国学习的机会,孩子有这个爱好,也有这个热情,家里条件也还凑活,我就支持了,送出国读书了。”白锦荣说完这番话,便背过身去。
白锦贵不知是被这消息激怒了,还是弟弟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非常恼火,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发作,或者说也没那个心情和弟弟吵架,只是昂起头宣布似的说了一句:“白锦荣你认为你厉害,你家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我真的不懂你怎么想!读法政还算理解,建筑专业读了有什么用,咱家也用不着建筑类的人才!”说完连忙来了几下深呼吸压住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背过身走了。
“你们两个,又抛下我自己来玩儿,过分!”白世韵和王天堂并肩走在赏心园前的小胡同里,身后突然传来一生娇嗔的叫喊,两人停下脚步,转过身,顾浅正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跟前,抚了抚那头齐耳短发,抱怨了两句,“王天堂,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多少次一见到世韵哥,就顾不得我了!”
王天堂一时语塞,反正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什么语言能回击伶牙俐齿的顾浅,倒是白世韵宽厚地笑了笑,用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回答:“既然来了,一起走走吧,我看院子里人多太嘈杂,天堂不喜欢那么吵闹的环境,就带她出来了——听说你弟弟顾以陌回来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应该和他呆在一块儿?”
顾浅的嘴撅的更高了:“我还想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以陌呢,妈妈说也看着他一个钟头前往静心潭边来了,就没回去了。现在倒好,弟弟回家躲着不见我,你们俩也赶我走!”
“那我们回去吧,就绕着静心潭边一起走走,说不定能碰上呢。”王天堂牵起顾浅的手,看了看白世韵,“谢谢世韵哥,过了半个上午,估计院子里也不会那么闹腾了吧。”
虽说是闷热的夏日,又是接近中午,静心潭边却微风阵阵,太阳终于姗姗来迟地升起,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好像一层锦缎,阳光透过水面落到潭底,洒在一颗颗青黑色的鹅卵石上,冰冷的鹅卵石填上几分暖意。在静心潭的另一岸,一位身穿浅蓝色长袍,理着清爽的短发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潭边,一副眼镜更是衬托出一张方形国字脸的灵气和书卷气,阳光将他的倒影投射在清澈见底的潭水里。不用说,这就是顾家少爷顾以陌,正在北平离家较远的另一所学堂读书,平日里吃住在学校,今日也是被叫回家中参加婚礼的。
顾以陌把玩着手边的杂草,抚摸着地上星星点点的野花,喃喃道:
“嫣然,何时才能再见你?”
“弟弟,好久不见你怎么变得小心眼儿这么多呀,竟然一个人儿跑到水边来发呆,想谁呢?妈妈在叫你,我找你找的快累死了!”三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对岸,眼尖的顾浅一下子认出了弟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王天堂,这是我的学长白世韵。”
“你好,久闻顾家少爷以陌,现就读于北平最好的学堂,久仰大名!”世韵先彬彬有礼地伸出手,稍微弯下腰鞠了个躬,与顾以陌的手握了握。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王天堂连忙应和道。
顾以陌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回应着白世韵和王天堂:“世韵哥过奖了,我不过是觉着离家远点自在,住在学校多个体验罢了,很高兴认识你们。我今天上午刚到家,婚礼就开始了,来不及一一打招呼,见谅。”说完直勾勾地盯着顾浅的头顶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姐,你什么时候剪的短发?”
顾浅咧开嘴,挺直胸脯,双手叉腰,脸上显露出顾盼神飞的得意神色:“就是一个月前,我听说现在有些女孩子开始流行剪短发,我顾浅向来励志做时代潮流的引领者,就赶在班上其他女生前面去剪了。本以为会有很多人响应的,现在倒好,班上就我一个人,学校里看起来也就两三个人,太让我失望了!看来什么说好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姐妹都是假的呀!“顾浅边说边捏了捏身边王天堂的腰,王天堂一激灵,急忙躲闪,顾浅更得意了,继续进行着她的演讲,”现在我顾浅可是大明星咯,出教室上个厕所都被人盯着看,不过这感觉真的太嘚瑟了!”说完揪了揪王天堂垂在脑后的那根浓黑的大辫子,“你这大辫子啥时也剪了啊,土里土气的不说,那么长一大串儿,整天挂在脑袋上碍不碍事!小心哪天咱们出去玩耍,你这个大头发挂在车上了。”
“顾浅,天堂可不会跟你一样爱折腾。话说你还是个做姐姐的,在人前要给弟弟做榜样才是,我怎么觉得以陌比你成熟不少,你怎么就是长不大呢?”白世韵的声音依旧沉稳而宽厚。
顾浅翻了个白眼,瞪着白世韵和王天堂,轻轻哼了一声。奋力踮起脚尖希望和顾以陌的视线相平:“这么多年来人人都说你像是我的哥哥,可让你享尽了无言风光啊。快回去吧,爸妈一直催我来叫你回去,说什么林敬宣叔叔有事情要问你,弄得我都没法儿和天堂世韵一起耍儿了。天堂,世韵哥,你们继续玩,我们先走啦!”
“幸会,告辞!”顾以陌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