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齐,百里无忧选了一对白玉净瓶和一副烟雨图当做年礼,便去东阳宫拜见百里长风。母女二人说了一会话,便有大臣们求见,百里无忧便退下转道去关雎宫看望皇夫。
进了关雎宫,父君还在梳洗,可一应手炉茶水都是现成的,百里无忧只当有内侍通报,早已准备好的。便径自脱了大氅,拿起手炉坐下暖起手来。这一坐不要紧,倒是让百里无忧对手中的手炉另眼相看起来。宫中的器物向来多崇富丽色彩,可这手炉不仅十分精巧,所绘之图竟然是袅袅炊烟,山野乡村之景。越看越觉得爱不释手,不由得想起了陶渊明两句诗:“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殿下才情出众,心境非常人能比。”
百里无忧闻言抬头一看,说话之人竟是舒瑾。是了,这些日子事情接二连三,倒是忘了自己这位太女正君。想来今夜的内宫宴席,他必是在场的,早些过来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么,这手炉,难道是他的?反应过来的百里无忧略有些尴尬,顿了顿将手炉递给舒瑾而后说道:“舒公子才是至情至性,本宫惭愧。”
皇夫从帘后出来,恰好听见百里无忧和舒瑾说话,还是生疏得很,便开口说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叫人家舒公子?随本宫一般,叫瑾儿才像一家人。”
百里无忧一时语噎,尴尬的换了话题说道“今日是冬至,儿臣给您带了年礼,父君请看。”
一旁的青依展开了烟雨图,摩挲细雨,柳枝迎风摇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好一副春意黯然的烟雨图。皇夫看了很喜欢,连连说好,又问百里无忧:“这冬日里,难得你有心了。那你给瑾儿的年礼是什么呀?也拿出来让父君看看。”
百里无忧一听这话,暗道不好。连日事忙,倒是忘了此事,此刻却拿什么给他呢?早起仿佛听青依说各宫送来的年礼中,舒瑾还格外赠了一套文房四宝。若如今说没准备他的份,岂非辜负了他的心意,父君也不高兴。左思右想,只得推脱道:“舒……瑾儿的年礼,不太好拿呢,不如晚下宫宴上一同看吧?”
皇夫笑了笑,也没在意,便与二人说笑了一会。又有六宫侍君前来请安,皇夫便让两人先去后院中坐坐,晚些一同去太极殿赴宴。
百里无忧和舒瑾相视一笑,便往后院中去。走了几步,百里无忧故意落后了些,召青依仔细吩咐了几句。见舒瑾诧异,又连忙跟了上去。到了后院曲栏上,百里无忧觉得白雪纷纷,映着关雎宫的朱红曲栏,格外有意境。便吩咐让内侍摆了茶点,与舒瑾落座回廊。
“今年的雪来的早,下的也大,一夜之间白雪覆红墙啊”百里无忧见场面实在尴尬,喝了口茶,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殿下说的是。”舒瑾合手而坐,十分恭敬的回答。
百里无忧见舒瑾这般,也觉得索然无味。舒瑾看着钟灵毓秀,却是这般无趣,还是曲高和寡,不愿和自己这个俗人多言呢?
见自家公子默默不语,随侍的雀翎开口道:“公子擅作丹青,今日情形何不入画呢?”
百里无忧听了,便说道:“瑾儿喜欢作画吗?”
舒瑾看了雀翎一眼,又恭敬的对百里无忧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百里无忧笑笑,见舒瑾不愿多言只好自顾自的赏起雪景。看着看着,不由得神游太虚,望着远方出了神。忽的就想起辛芷,如今快三月过去了。不知他怎样了?等年后解决了沈御史的事,想来前朝后宫都可安定一段时日了。不如就再等等,风平浪静之时再接他回来吧。
“殿下,皇夫有请。”一个小侍奴前来通报,想必是请安礼毕。
“好,本宫知道了。”百里无忧起身往前厅走去。
雀翎见百里无忧走后,一脸嗔怪的说道:“公子,您在家便不得大人青目,现在您又不愿讨太女的喜欢。以后入了宫,只怕日子更艰难。”
“色衰爱弛,今日讨了一时喜欢,来日又丢弃,何苦呢?”舒瑾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昔日父亲不得母亲宠爱,病重离世之时,母亲却与新人寻欢作乐,是何等的薄情寡义。奶奶在时自己尚在舒家有一席之地,奶奶去后,自己便懂得明哲保身。不该自己祈求的事,又何须多想?想着,便跟上了百里无忧的步伐。自己此生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出身如此,婚事如此,将来的荣辱也全系于百里无忧身上,何苦作茧自缚,不如求个心中自在。
折腾了半日,终是到了合宫夜宴的时候。百里无忧已是兴致阑珊,可母皇父君却觉得才刚刚开始,少不得强撑着赔笑。可偏偏父君着意将舒瑾与自己安排在了一起,两人相对无言,只好默默观赏歌舞。正看着,便听内侍通报:“四皇女到。”
百里无忧往殿外看去,却见百里无郁今日难得舍了素白衣饰,换上了东离皇室御用的紫袍。少见的富丽色彩衬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眼中也有了别样光芒。身形似比前些时日消瘦了些,可风姿不减甚至更胜从前了。
“儿臣为父君守孝,来迟了,还望母皇见谅。”百里无郁行了礼,声音清冷,像是淬了寒冰。
百里长风一听,也并未责怪,淡淡说道:“罢了,入座吧。”
百里无郁入了席,便是在百里无忧身侧。百里无忧连忙问:“宸贵君的身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吧?”
百里无郁看着百里无忧,神色平静,停了半响才说:“多亏皇姐授意,礼部安排的很好。”
百里无忧听百里无郁的语气,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只当她父君过世,有些反常也是应该的,便又说道:“今日我派人送去的两方古砚你可喜欢?”
百里无郁笑了笑说道:“甚好,多谢皇姐挂念。”
百里无忧看着百里无忧想安慰她几句,又说不出来。也许不提更好吧,便亲自倒酒与她痛饮了几杯。又闲话一回,便又听嘉贵君说:“陛下,今日冬至佳节,陛下设宴恩泽六宫,臣夫与钰儿同沐恩德。钰儿准备了歌舞敬献,还请陛下品鉴。”
嘉贵君话音刚落,丝竹之声便起。十多个乐奴相拥而上,霎时一片姹紫嫣红之像。百里钰便在其中,一袭桃红舞衣明艳无比。又是纤腰皓腕,如花姣容。若按这个世界的审美,百里钰确是柔媚动人。可相比之下,百里无忧还是觉得舒瑾这样贵重自持更顺眼一些。百里钰太过艳丽,眉眼精致却淹没于浓妆之下,活生生的又一个嘉贵君。若是他素面朝天,只怕比现在要好看的多。
一舞完毕,百里钰正洋洋得意的等着女皇赞赏。谁知殿外忽然漫天烟火,众人的目光立马又看向了殿外。百里长风也点头称好,便带头去殿外观赏烟花。众人见百里长风离席,自然也跟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