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无忧将认识辛芷的前因后果一一与太皇夫说明,又怕太皇夫介意辛芷的出身,便隐去了听风楼一段往事。只说辛芷是自己落难时曾救过自己的贫家男子,人家带着孩子来了,只能给他一个名分。
“这么说,他千里寻妻,也算是忠贞男儿了。你就算收了在身边,又何须来问哀家?你打的什么主意呀?”太皇夫知道百里无忧一向稳重明理,为了区区一介平民男子来求自己的旨意,想必是动了些情意的,更是有些其他意思的。
百里无忧尴尬一笑,知道父君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得说道:“朕于辛芷有所亏欠,本来有他在前,可于国于家,朕又有了瑾儿。自然是不能薄了舒家,薄了瑾儿。可堂堂一国之君,朕更不能负了辛芷,何况如今他有了孩子,也是朕登基后第一个子嗣,也算功在社稷。朕想着,与瑾儿大婚之后,册立他为皇贵君。”
太皇夫听见皇贵君三字,猛然看向百里无忧,手中的茶杯都晃荡了一下。见百里无忧不似在开玩笑,质问道:“无忧,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贵君是和何意你知道吗?”
百里无忧点点头说道:“皇贵君,位同侧皇夫。”
“你既知道,就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古往今来,册立皇贵君无非三种,一是平衡后宫,二是贵君病重,三是身后追封。你且说说,这辛芷符合那一点?”太皇夫看着百里无忧,心中却想起十多年前的宸贵君。若是当初他做了皇贵君,今日在皇位上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百里无忧顿了顿说道:“辛芷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朕都不曾在侧,朕是觉得,亏欠了他们父子。”
太皇夫看百里无忧满怀心事,慈父之心并不想与她为难,可如今她是一国之君,再不能意气用事了。只得劝说道:“所谓树大招风,他孤身一人没有母族扶持,你以为册封皇贵君就能保他一世安稳吗?更何况,她生的只是个皇子,若将来生下皇女再册封不迟。如今你初登帝位,多少双眼睛看着你,无忧,你听父君一句,暂且给他一个侍君的身份,来日方长,再做打算。”
百里无忧叹了口气,可笑自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太皇夫眼见自己女儿垂头丧气,心中也不好受。刚想劝慰两句,又听百里无忧说道:“父君,是朕错了。辛芷刚刚回宫,朕一时高兴过了头,才跟父君说了这些话。”
太皇夫见百里无忧示弱,心里却更是疼的慌,只好岔开话题。从百里无忧手中接过孩子说道:“长得真好,你看这眉眼多像你呀。”
“父君,上次整修内宫,朕记得有一处含光殿还算齐整,便给了辛侍君吧。还有这孩子,就请父君赐名。”百里无忧一边用手指头逗弄儿子,一边同太皇夫说了自己的想法。
太皇夫听了好气又好笑,自己这女儿喜欢较劲的性子从小到大一直未改。也罢了,虽说含光殿是前朝皇夫的居所,给他一个侍君住不合适,可谁让自己女儿是个痴情种呢?
“这孩子雪团一般,便叫他玉鸾吧。”太皇夫看着怀中的孩子,顷刻间便愁云消散,眉开眼笑。
百里无忧也放下心来,又和太皇夫说起另一件事:“朕登基一月,三次召大皇兄进宫都被他婉拒了。陈溪一事,朕十分对不住大皇兄,朕想着,等大皇兄的孩子出生,不论男女,都要重重封赏。”
太皇夫点点头说道:“清儿也算懂事了,也不曾哭闹过。同是男子,他的苦,哀家都懂。如今他身子重了,不想进宫也罢了,让他好好休息吧。哀家也乏了,你且去吧,别忘了去偏殿看看。”
百里无忧经太皇夫这么一提点,心中又忽上忽下的。虽说自己曾经向舒瑾提过要册封辛芷的事,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婚在即,辛芷带着孩子回宫,无疑是打了他的脸。前朝后宫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猜疑,他又是沉闷的性子,有苦不会说,确实是对不住他了。
转头去了偏殿,见舒瑾正立于案前沉默不语。百里无忧没让人通报,悄悄走到舒瑾身旁。听见脚步声,舒瑾回头一看是百里无忧,正欲行礼便被百里无忧拦下说道:“瑾儿,朕……”
“陛下无需多言,瑾儿承蒙天恩,合族皆受陛下恩赐,断然不会有怨言。”舒瑾语气平和的说完这些话,一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样子。
百里无忧见舒瑾如此,心中更觉愧疚。便拉起舒瑾的手说道:“朕知道委屈你了,往后会倍加补偿你。大婚过后,朕才会册封辛芷,他只会做一个侍君,东离的皇夫,永远是你。”
舒瑾听百里无忧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说道:“陛下的决定,瑾儿自会遵从。”
百里无忧轻叹了口气,抬手摩挲了下舒瑾的脸庞说道:“这些日子瞧着你又弱了些,这病反反复复也不成。你平日要多注意保养,不要劳心劳神的,好好休息,朕先回宫了。”
“恭送陛下。”舒瑾谦卑有礼,看着百里无忧走后又陷入了沉思。
雀翎见自家公子这样,一时不知如何劝解。莫说是女皇陛下,就算是平民百姓家里,有个三夫四侍也是平常事。陛下能为了一个侍君来看望公子,想来也是看重公子的。可公子心中,也许会觉得陛下为了一个侍君屈尊降贵,可见这位侍君的份量。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公子,陛下再宠他,他也只是个小小侍君,您才是东离唯一的皇夫呀。”
舒瑾抬了抬眼,悠悠说道:“若那位公子也是出身名门,同样是金尊玉贵呢?”
雀翎一时语噎,原来公子想的这么远……
转眼到了大婚这日,东离女皇登基后初次大婚,又是册立皇夫的日子,三国同贺。北燕和南朔的使臣早早住进驿馆,朝贺之礼压山填海一般的不计其数。东离皇城更是十里红妆,艳红一片。京中百姓皆夹道欢呼,热闹非凡。太极殿里,一日歌舞不绝,鼓乐不断。到了晚上,正式行大礼的时候,忽然响起烟花之声。众人看向殿外,姹紫嫣红一片,络绎不绝,目不暇接。
百里无忧轻声在舒瑾耳边说道:“宫宴那晚,朕记得你很喜欢烟花,朕答应你,从今往后,东离皇宫但凡有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色,都是为了你。”
舒瑾掩在盖头下的朱唇,微微扯动了一下。眼角有了些许湿润,握住百里无忧伸过来的手,随即礼官大呼:“一拜天地,二敬先皇,永结同心,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