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星就这么在左府安顿了下来,她和赵姨住在一屋,平日里做些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杂务,她手脚勤快,再加上嘴甜,府里的其他下人都对她颇有好感。
唐易跟着他师父学做事,一天到晚泡在账房里,拿着个算盘算来算去,然后在账本上写写画画,这点和她上一份工作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和钱打交道的,她觉得她倒是可以指点他一番。
吃过晚饭后,戚寒星又被赵姨从屋里赶了出来,她去了趟厨房,手里捧着碗米饭和一小碗菜出来,慢悠悠的往账房走去。
用赵姨的话说,救命之恩哪是耍几句嘴皮子就能报答的了的,还是得看实际行动,于是这个实际行动变成了每天给唐易送晚饭,每天披星戴月,风雨无阻的送到他手里,还得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赵姨知道唐易吃饭不规律,勒令她监督唐易吃饭,一定要盯着他吃完才可以。
“人家师父都不担心,您倒是管的挺宽。“戚寒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吐槽归吐槽,可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熟识的面孔,她都笑着一一打了招呼,账房已经近在眼前,屋里烛光微揺,唐易专注的影子印在窗纸上,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也不打算进去,寻了个干净的台阶坐着,把饭菜放在一旁,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未经污染的环境就是好啊,空气清新,连星星和月亮都比二十一世纪的亮。”看着看着脖子就酸了,忙左右活动活动。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唐易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从门里探出头来,“进来吧,今天我师父不在。”
“哎,好嘞!”戚寒星爽快的应了声,端着饭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她其实有点怵老刘,虽然他们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他天生长了张严肃的脸,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关键是他长得实在太像她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了,那简直可以算是她的噩梦,真是想都不能想,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
饭菜还是温的,唐易吃的很香,戚寒星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侧目对上她的视线,强撑了一会儿,她就缴械投降了,乖乖的别开了目光,唐易总是有法子治她。
“告诉赵姨以后不用再给我送饭了,晚饭我出去吃。”
“去哪?捎带着我一个呗。”她眼睛一亮,猛的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袖,“行行好呗,唐易,我还没出过府呢。”
唐易没吭声,沉默的扒拉着碗里的饭。
戚寒星急了,又凑近了一点,“到底行不行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唐易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点,轻声道:“行吧,不过你身上有银子吗?”
“什么玩意?”戚寒星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敢情这家伙刚才是因为害怕她没钱才吓得不敢说话的。
“你说这话是瞧不起谁呢,我当然有……”她心虚的回了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我以为我还要请客呢。”唐易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
“那明天你就不要吃晚饭了,我们早点出门,在门口不见不散,记得带上银两。”
说完又埋下头专心志致的吃着碗里的饭。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小气鬼。
戚寒星是这样想的,赵姨已经在府上待了十年之久了,手里肯定会有点积蓄,她就只借一点点,日后一定还给她。
回到屋里她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赵姨,赵姨二话没说就从床底翻出了一只小箱子,里面是她多年的积蓄,她从中拿了一块碎银子塞给戚寒星,还嘱咐她玩的开心些,戚寒星被感动的泪流满面,她真想把唐易叫过来让他看看,同是一个府里的,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夏荷居,包厢内。
郑义闷闷不乐的喝着碗里的酒,吴家庄和周围几个小城镇都已经搜寻完毕了,别说可疑的人了,连只可疑的阿猫阿狗都没有,如今在左家庄也已搜寻了大半,他们暗访了镇上的医馆和客栈,连个人影都没捞着,眼看一个月的时间都快过去了,事情还是毫无进展,他不禁有些泄气。
众人见他心情不佳,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安慰他。
“别担心了郑副将,没找到也是好事,许是死了,尸体被狼叼走了。”
“对呀对呀,别愁眉不展的了,一个小娘们,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咱们明天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找到了。”
郑义歉意的笑了笑,举起酒杯,“是郑某对不住兄弟们,是我影响到各位兄弟们喝酒的兴致了,我自罚一杯。”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举杯同饮。
戚寒星站在门口处,指着牌匾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夏-荷-居,怎么听起来像是夏雨荷住的地方。”
“夏雨荷是谁?”唐易一头雾水的问道。
“一个挺漂亮的姑娘,说了你也不认识。”
唐易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扯着她的袖子轻车熟路的进了门,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小二见有客上门,热情的迎了上来,“唐小哥来啦,今天还带了位姑娘,您二位里边请,里面有空座,今日招牌菜清蒸鲈鱼,味道鲜美,还有新到的竹叶酒,入口醇厚,酒香醉人,可考虑一下?”
唐易没理那店小二的话,自顾自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手指有规律地敲了两下桌面,“来两碗阳春面就行。”
“好嘞!”店小二爽快地应道,又看了戚寒星两眼,不死心的追问道:“唐公子确定只要两碗面,不来点小酒助助兴吗?”
唐易面不改色心不跳,回道:“多谢,不用了。”
这下轮到戚寒星急了,她扯住唐易的袖子,“不是说好带我出来吃好吃的吗?怎么就吃面啊,你别担心,我可是带了银子的,不会白吃白喝你的。”
唐易从筷笼中抽出两双筷子擦拭干净,将其中一双递给她,“这碗面只是垫垫肚子而已,况且这家店也只有这面拿的出手了。”
他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夜市现在还没有开市,夜市上的好吃的可比这里多了去了,吃完面就带你过去。”
戚寒星听了他的话,顿时眉开眼笑,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哎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唐易嫌恶地拨开她的手:“坐好,别老是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
戚寒星收住笑,乖乖地坐好,眼睛却还是瞅着他。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看起来颇有食欲,两人一人一双筷子一碗面,开吃。
吃面的间隙戚寒星没话找话的同他交谈:“唐易,你来左府多久了啊?”
唐易头也没抬,模糊不清的答道:“两年多了。”
“那你是因为……”
“家里发水灾,爹娘都死了,逃难出来的。”他波澜不惊的答道,脸上并无悲伤之情,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
“哦。”戚寒星有些尴尬,不敢再说话了,安静如鸡地吃着碗里的面。
唐易也没再说话。
二楼的一间包厢门打开,十几个人鱼贯而出,看样子都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歪歪扭扭的,郑义也喝了不少,但他的意识还是清明的。
十几个人的阵仗着实不小,唐易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看便有些移不开眼,虽说这些人都穿着平常的粗布常服,可是喝醉了酒却没有大喊大闹,仪态尽失,反而显得井然有序,有点像当过差的人,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让唐易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那个人面庞黝黑,体格健壮,眼神如鹰一般锐利,显然他是这一群人的头儿。
戚寒星见他出神的样子,也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被唐易眼疾手快的将她脑袋扳了回来,“姑娘家家的凑什么热闹,赶紧吃饭,吃完还要去夜市呢。”
戚寒星的注意力成功被夜市两个字转移,也没同他计较刚才的逾越之举。
唐易再抬头时,那一群人已经出了夏荷居的门,往东去了。
夜市离夏荷居两个路口远,两个人吃完面便一路晃荡着过去了,灯火通明的一条街,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甜点让戚寒星应接不暇,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唐易无奈地摇摇头,从一位老婆婆手里买了支糖葫芦递给她:“给,吃吧。”
戚寒星笑得一脸灿烂:“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这条街上大概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不喜欢吃的。”
“知我者唐易也。”她咬了口糖葫芦,被酸的眯起了眼,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两个人沿着路往前走,清热去火的梨汁来两碗,香甜可口的绿豆糕来两份,还有看上去就很诱人的梅花糕也来两份,还有刚炸出来的臭豆腐,那边还有洒满芝麻粒,颗颗饱满的酥脆小麻花,最后再来两个蘸满酱料炸的外酥里嫩的麻辣大面筋。
一条路走下来,两个人的手里已经塞满了东西,唐易看着身边这位大快朵颐的女子,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丰厚的家底,一般人还真是养不起的。”
再回到左府门口的时候,两个人手里就只剩下小麻花和绿豆糕了,他知道这是戚寒星特意给赵姨留的。
她用袖子抹了抹嘴,从口袋里掏出赵姨给的碎银子,塞到唐易的手里:“放心吧,不白吃你的,本姑娘付钱。”
唐易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戚寒星全然不觉,大气地摆摆手,然后接过他手里的小麻花:“行了行了我懂,不用找,多的你就给老刘买酒喝吧。”
说完提着手里的东西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的进了府门,还笑嘻嘻的同两个看门的大爷打了招呼。
“这银子不够。”唐易在她身后极小声地说道。
很可惜,戚寒星没有听到,却被两个大爷听到了,两个大爷耳提面命,一本正经的教育他。
“带姑娘出去玩,可不能让姑娘花钱的,唐易你这样可是讨不到老婆的。”
唐易苦笑,他这又该找谁说理去,他暗暗的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带戚寒星出门了。
罗絮傍晚抵达左家庄,成功与郑义一行会合,按照郑义的说法左家庄他们已经搜寻了大半,医馆和客栈也都暗访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出现。
“那左家庄的几家大户人家可有搜查过?”罗絮问道。
“这……”郑义被他问住。
“据我所知,左家庄的几家大户人家可都是有私人大夫的,他们不必外出就医,在家就可以看病,如果人是被这其中的一家所救,你觉得我们这样像无头苍蝇毫无头绪的乱撞,能找的到吗?”罗絮温和的说道,话语间却隐隐的透露出威严。
郑义羞愧地垂下头:“属下愚钝。”
“好了好了,你也无须自责,明天重整旗鼓,重点搜查镇上的几家大户人家。”
众人齐声答道:“是!”
戚寒星起来的时候,赵姨早已不见了踪影,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昨晚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睡下了,放在桌子上的绿豆糕倒是少了几块。
她心里一阵高兴,也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利索的下了床,洗了把脸又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拿起扫帚沿着小路扫起来,深秋落叶繁多,不一会她就出汗了,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府上的卫生以前厅的房子为界,大致分为东南西北四块,戚寒星只负责东边这一小块,扫完后回屋,赵姨已经从厨房里端回来了了两人份的早饭。
她洗了手,便迫不及待的坐到了桌子前,两碗粥,两个鸡蛋,还有四个煎的黄灿灿的韭菜盒子,赵姨将剥好的水煮蛋递过来,又替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先喝口粥。”
“嗯,谢谢赵姨。”
“不用客气,我还要谢谢阿星的绿豆糕呢。”
“不谢不谢,反正是您的钱买的。”
“哈哈哈……”
两个人相视一笑。
左家庄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府上女眷大多同赵姨一般年纪,只有唐易与戚寒星年龄相仿,所以她一逮着机会就去账房骚扰唐易,搞得唐易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她以为以后的日子大概也就是这样,平静而又安稳。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变故已经悄然无声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