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幸亏我们的军队没有派出去。否则樊城旦夕之间就会陷落!”卢成语重心长地道。
陈让也是眉头紧锁,他也没想到秦国的动作会这么快,而且直接越过葫芦口,直抵樊城城下。
从情报上来看,这些秦军一定绕了很远的路,准备时间可能更长。
舟车劳顿,一时半刻还不会攻城,劝降什么的流程应该会走一遍。
这也就给樊城赢得了些时间,不过这世间是肃清城内秦国奸细的时间,却不是赢得救援的时间。
两人早就想清楚了,朝廷不会派一兵一卒的,他们就是叫卢成以及卢成知道的秘密,一起同樊城陪葬。
“抽调些精干,将那些细作都挖出来。还有粮食水,限时限量供应。”陈让想了一会儿道。
“明白!已经安排下去了。只是有几只收粮队没有回来。还有部分百姓尚未转移进来。”卢成感叹道。
“那他们,只能自求多福,管不了这么多,人没全进来也是好事。多一人就多一张口。”陈让没所谓道。
再看卢成表情苦楚,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无情最是帝王家,可能一部分人的生死,在他们看来,与大势相比不值一提。
“卢大人你还是想想如何保全城中之人吧!”陈让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道。
“臣明白!”卢成赶忙收了心思,转而又道,“殿下,若城不能守,殿下还要早做打算。”
先前说话陈让还心平气和的,只是听了这话,当即双目圆睁,好像里面有万丈光芒刺的卢成抬不起头来。
“卢成,城不能守这种话,任何人都不能说,你更不能说连心思都不要有。”陈让还是第一次与卢成动气。
卢成慢慢伏地跪下道:“臣一家老小愿与樊城共存亡,只望殿下不要以金贵之躯,徒犯险境。若能屈尊混入百姓之中,也……”
“好了,卢大人你知道我的意思。”陈让明白他想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
固守坚城,接下来更没有陈让好做的,去城墙上守城吗?卢成不同意,也还没到那种时候。
所以接下来,陈让要做的就是,吃茶下棋,看看每日的军报。
秦人攻了多少次城,周人打退了他们多少次进攻,同时,又挖出几个细作的据点。
旁边陪着的都是卢欣。
每次来陈让都要数落几句,要卢欣牢记封城时期节约的重要性。
这些天卢欣终于听得进去,饭菜减少,并且只剩一道荤菜。
过了些天,荤菜也不见了。
陈让还想夸她几句,还没等想用什么话夸奖,几天后,饭菜中的荤腥都不见了。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
樊城还是那座樊城,可城中的人,却没了三分之一,这还是将周遭许多百姓集到城中所致。
否则樊城至少要少一半人。
城外的秦军也不乐观,月前趾高气昂胜利在望的情绪早已消失不见。
军帐出现了破败,营垒也残缺不全,若是有一支周国的援军,攻到这里。
秦军非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不可!
只是别说周军,就是周国人的毛都没有,在秦军来之前,樊城就开始收拢周围的住民,连同他们的粮食。
你可以不去樊城,但必须离开,那些世代居于此的人,当然不愿背井离乡,便同意了官府的安排。
以至于,樊城四周像被坚壁清野了一般。
别说粮食,老鼠都少了。
再看那位孟明视孟屠城,脸上又多了道伤疤,可他连樊城的城皮儿都未攻破。
在这相持不下情况下,幕僚也纷纷献策,有的是继续攻城,城中也是在苦撑。
有的是舍弃樊城,转而攻击其他大城,或者直接反身攻击葫芦口。
可大部分都被孟明视否决,舍了樊城,不管去哪都会受到樊城守军的威胁。
去往其他大城,他能截你粮道,攻击葫芦口,他能背后夹击。
如今秦军像一头巨兽,被樊城这道锁链牢牢锁在这里。
如今,只能继续攻。
孟明视也看清楚了,周国上下就是要拿樊城这块顽石磨掉秦军的意志。
而代价就是,樊城及其周边所有百姓的命全部被献祭于此。
孟屠城终于觉得有人比他狠了,不过他不服,他要比周国朝堂上拿决定的那位更狠。
他发誓,然后一遍遍发布攻城的命令。
天上、地上、地下都有秦人,白天黑夜,所有时间,都能听到厮杀声。
有一点孟明视的幕僚说得对,樊城内也是在苦撑。
现在,陈让的餐饭只是还能保证,至于是什么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能吃。
再一个月过去,樊城还是那座樊城,城中的人,有多少不知道。
反正城墙上都是人。
在一个角落里,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正抱着两把双刀靠着女墙休息。
旁边还有一个白嫩的少年兵,给少年擦拭着什么,好像力未用好,将那少年弄醒。
“殿…你醒啦!”少年兵不好意思道。
“嗯,就该这样,我们都是这樊城的守护者。”少年满意道,“你今天精神不佳,是有什么事吗?”
少年兵犹豫了一下,看向城下道:“你听说过易子相食?”
“嗯,听过!”
“那你见过吗?”
“没有。”
“我…我今天见到了!”
说着少年兵,眼泪再也止不住,犹如秋日稻田里的露珠,一串一串、晶莹剔透地洒落在血色城墙上,终究变成了红色。
少年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好,那少年兵依旧哭着,拳头微微攥起,身体还不停的打颤。
她只在青史看到过这类典故,没想到今日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她这位兵部原尚书大人的千金,哪里有机会面对如此局面。
在一口煮沸的大锅里,若隐若现一只稚嫩的小手,起初她还在想是谁将自己灵长类的兽宠贡献出来,真是无情。
可从人群议论的杂音中,她听出那根本不是灵长类,也不是兽宠,而是往日在街边嬉闹的孩童,那孩童似乎还叫过自己姐姐。
可如今却变成了一锅肉糜,兴许她还曾喝过。
知道原委后,她吐过翻江倒海,好像要将胃翻转过来清洗一遍才肯罢休。
只是当下,她必须适应,就如她第一次见到血一样,见到身边掉落的头颅一样,她得适应。
这是身边这个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叫他殿下的少年,安慰她最多的话。
不知今天怎么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也许是他冷酷的一面,也有被残酷的事实击得语塞的时候吧!
一阵秋风吹过,今晚怕是又要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