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奇得了安宁的吩咐,每天夜里都会去陈成的梦里晃上一晃。
魏奇一会儿扮成陈孙氏的样子,打开藏在床底下的私房盒子,发觉银票丢了,于是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地追陈成,吓得陈成在深秋的夜里出了一身冷汗;一会儿又扮成陈成在赌坊里的酒肉朋友,嘲笑陈成把钱都输给了一个外来的年轻小伙,气得陈成火冒三丈。
陈成接连几个晚上都没睡上一个安稳觉,一大早就骂骂咧咧地出门闲逛,找个地方撒气。
正巧,出门没几步,就碰见了那个赢了他所有钱的人——魏奇。
魏奇穿着一身体面的绸缎新衣,手里拿着一把新的缎面折扇,原来平平无奇的脸,此刻看上去也添了几分春风得意。
前几日,魏奇还是个跟他一样灰头土脸的赌徒,赢了他的钱,摇身一变竟扮成翩翩公子了!这让陈成愈发气愤!
这原本都应该是他的东西!
擦肩而过的时候,陈成故意撞了魏奇的肩,沾满灰泥的鞋重重地踩上了魏奇的新履。
“哎呦!”魏奇夸张地喊了一声,待看清撞上他的人后,又惊奇地说:“陈兄?是你?”
“哼!”陈成嗤了一声,向前走去。
“陈兄留步,陈兄留步!”魏奇连忙跟上陈成。
陈成不耐烦地回头:“有屁快放!”
魏奇也不恼,腆着脸说:“我前几日侥幸,从陈兄那里赢了不少银钱,合该请陈兄喝上一杯。可惜陈兄多日没去赌坊,没给我这个机会。今日正巧碰上,我请陈兄春风楼喝酒去!”
陈成看着魏奇就烦,本不想搭理,但转念一想,钱都已经输给他了,能吃回来一点算一点。
春风楼可是榆城数一数二的酒肆,陈成还没去里面吃过酒,此刻肚子里的酒虫也馋了起来,于是斜着眼说:“那还不快走?”
魏奇笑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喝穷了你可别怪我!”陈成放狠话。
魏奇笑道:“随陈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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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楼里,魏奇要了个雅间,陈成点了满桌的酒菜,下筷子之前,让魏奇先付了账。
魏奇笑着付了银子,又端起酒杯来敬了陈成一杯:“来,陈兄,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杯小弟敬你。”
陈成被魏奇莫名其妙的讨好捋顺了脾气,昂头一杯酒下肚,也跟魏奇称兄道弟起来。
酒过三巡,魏奇话锋一转:“陈兄,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天我不找别人,专门找上你了吗?”
陈成不解,侧过头来想听个仔细。
“不瞒你说,我还有一项本事,看相。陈兄这幅长相啊,一看就是命中带衰,注定留不住财,头上戴绿,难以长命。”魏奇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不找你,找谁呀?”
陈成几杯酒下肚,有些上头,哪里听得了这些刺激的话,当场砸了酒杯。
偏偏魏奇不知收敛,从怀里拿出了三百两银票,在陈成眼前晃了晃:“你看,你输给我的银子就在这里,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还给你。”
陈成犹豫了一下,从来没人出这么多钱让他磕个头。
就算磕了又怎么样?陈成想着,腿一软,就要往下跪。
魏奇笑得更欢了:“哎呦呦呦,这么没种啊!真以为你磕了头,我就会把这银票给你?”
“你敢玩我?!”陈成恼羞成怒,掀了桌子就要来揍魏奇。
魏奇一溜烟窜出了雅间,陈成追着他进了另一道门,揪起坐着的魏奇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大胆!大胆!”被打的人直喊,很快就有人围上来拉开了陈成。
陈成被人扣着,红着眼使劲挣扎:“放开老子!你们放开老子!”
对面有人呵斥他:“哪里来的宵小之徒!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他抢了我的钱!抢了我的钱!”陈成疯狂地喊。
“胡说!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他们在说什么?陈成不理解。
陈成冷静了一些,努力挤了挤眼睛,终于聚焦到对面那个刚刚被他殴打,正在整理衣冠的人——这分明不是魏奇那厮!
陈成不知,刚才施了障眼法的魏奇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这时,店家赶到,看着肿了只眼的受害人,连忙跪下磕头:“府,府尹大人!”
陈成顿时抖如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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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城府尹颜大人今日休沐,由于夫人爱吃春风楼的丁香粉糕,便起早陪着夫人来吃。
为了不扰民,特意只带了两个小厮,还进了雅间。
没想到竟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子莫名地打了一顿。
这要是传到官场同僚的耳朵里,少不得有人拿此大作文章,说他激起民愤,竟让百姓起了刺杀他的心。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陈成不住地磕头。
颜大人怒问:“来者何人?因何事冲撞至此?”
“小,小的喝醉了酒……”陈成抖得张不开嘴,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连贯句子。
竟是个酒鬼!
颜大人揉揉眼睛,不耐烦地说:“压回去,让孙师爷审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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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后无故殴打府尹大人,这罪名听上去引人遐思,孙师爷是个机灵的,大笔一挥给陈成定了个偷盗罪。
微服出巡的府尹大人遇见了盗贼,当场捉拿归案,盗贼拘捕,伤了大人的眼睛,这么写才能让人挑不出错处。
何况,这人在现场确实说了“抢钱”二字。
关于刑罚,不能轻也不能重。罚得重了会让人觉得府尹大人是因为自己受了伤,所以重罚。若是罚得轻了,他也不好向府尹大人交代。
孙师爷琢磨再三,在条律里选了个偷盗罪的重罚,说:“打个五十大板吧。”
五十大板下去,人不残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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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
有人敲门。
陈孙氏放下手中的活,打开门,看见一个陌生人,皱着眉问:“你谁呀?”
那人让开一点,指了指他身后的平板车,说:“这是你丈夫吧?”
陈孙氏看过去,平板车上躺着一个受伤的人,浑身鲜血淋漓,可那肥头大耳的脸,不是陈成是谁?
陈孙氏揪起那人的领子,扯着嗓子尖叫:“你是谁?你把陈成怎么了!”
“我就是个衙役,衙门里做苦工的。人,是大老爷打的,我只是奉命送他回来。”
陈孙氏不信:“你说谎!他干了什么了?他怎么可能进衙门!”
衙役笑了:“嘿!这事儿啊,说起来我也不敢信。你丈夫可真有本事,偷盗偷到府尹大人头上了,还动手打伤了府尹大人的眼……”
陈孙氏吓得撒开了手,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人我就给你搁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衙役把陈成搬下板车,放在了陈家门前的泥地里。
陈孙氏慌忙招来一双儿女,三个人连拖带拽地将陈成挪进了屋里。
“娘!爹怎么伤成这样?”陈桃儿问。
陈孙氏却不理她,放下陈成便去拿她藏在床下的盒子。
陈桃儿急道:“我去隔壁请程老郎中来!”
“不许去!”陈孙氏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一双儿女,尖声道,“说!谁动了我的盒子?谁拿了我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