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三房出了个毒害主子未遂的刁奴,这样掺着爱恨情仇和鲜血性命的八卦话题,迅速传遍了榆城的大街小巷。
连带着钟家五少爷是如何被高人批了命,是如何生死不明,钟家三房又是如何娶了个破落户的女儿,这些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成为街头巷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氏一早被钟老太太叫去长房问话。
自从钟璟失踪后,钟老太太对李氏的态度就很疏远,此时叫她来,是因为把紫鹃交给官府这件事,伤了钟家的面子。
“一个奴婢,你就算把她打死了,又如何?非要闹到官府去?”
“你这个三房的主母是怎么当的?一把年纪了,还要我教你管家吗?”
“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
钟老太太左不过是这些说辞,李氏左耳进右耳出,做出俯首帖耳的样子,忍了老太太撒在她身上的怒火。
李氏心里有一杆称。
紫鹃是钟家的丫鬟,她受人蛊惑给安宁下毒,这件事,安宁是受害者。
紫鹃要如何处置,自然应该全凭安宁做主。
她不是没有考虑到,拉紫鹃去报官会给钟家带来什么影响。
她也预想到了钟老太太会对她不满,但今天这顿磋磨她得受着。
这是钟家欠安宁的。
“是媳妇思虑不周。”李氏乖顺地答。
钟老太太很撒了一顿气,也觉得没意思。
这李氏低眉顺眼的,任她怎么辱骂全都接着,不哭不闹,甚至也没有一点点的惊慌和歉疚。让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没劲极了。
钟老太太拄着手里的雕花拐杖,重重地敲了一顿地面,严厉道:“你新娶进门的媳妇也不像话,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还泡在印坊那样的男人堆里,怪不得会出这样的事情。”
“今后,让她不必出门了,好好在家养病。”
安宁中毒,钟老太太没有表示过半点关心。对于安宁的身体状况,更是问也没问过一句。
如今一开口,竟是责备她的品行。
李氏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母亲,安宁为了三房的生意劳心劳力,没有做过有什么伤风化的事情。三房的伙计哪个不是对她心服口服,从来没说过安宁半点闲话。”
钟老太太不屑的笑道:“心服口服?那她中的毒是谁下的?”
李氏怔了怔,勉强地说:“那是……媳妇管家不严。”
见李氏窘迫的样子,钟老太太莫名地心情好转,苦口婆心教导李氏:“明明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你倒好,处处维护,三房那些家当都交到她手里去了吧?也不知道那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趁着她尚在病中,赶快把那些产业都收到自己手里。生意上的事,自有管事、掌柜们替你看着。”
“再不济,老二、老四也都可以先帮你管着,等钟璟回来了再交到他手里。总比便宜了那些外人强。”
外人。
多么熟悉的词。
当初,钟珷闹到三房来的时候,也是指着李氏的鼻子,说她和钟玥是外人。
李氏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明白了在钟老太太、在钟家人眼中,她们娘儿仨都是外人。
今日钟老太太叫她过来,恐怕就是为了跟她说这句话。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媳妇省的。”李氏垂着头说。
钟老太太满意地点头,扬了扬下巴,说:“既然省的,便回去处理了吧。”
时近正午,李氏还没出长房的院子,钟老太太的午饭就已经一道又一道的传进了房里。
长房此时的当家,二少爷钟珏侯在门口,亲自送李氏出门。
“老祖宗近日里身上不太爽快,脾气大了些,三婶莫要放在心上。”钟珏对着李氏拱手。
李氏抬起他的胳膊,微笑道:“珏哥儿不必担心。”
后面半句话李氏没有说出口: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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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回到三房,还没下轿就开始吩咐在府门外候着的刘管事:“告诉各位掌柜、管事,铺面也好,染坊也好,每十日来对一次账。除了我和少夫人,其他任何人都无权过问三房的生意。若有其他人过来指手画脚,一律打出去。”
刘管事没见过李氏这样严肃的样子,连声称是,又转着眼珠子去观察李氏的脸色。
“怎么?”李氏见刘管事似是有话要说,主动问道。
“那个……”刘管事少见的吞吐起来,“有位客人登门,要拜见夫人。是……上次来过的程公子。”
李氏微微蹙眉:“程公子?”
李氏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
刘管事道:“是少夫人的朋友。”
“哦。”李氏想起来了,是那个与钟璟年岁相当的俊逸青年,程世清。
“他来见我?”李氏问。
“是,是来拜见夫人的,还递了拜帖。”刘管事跟着李氏进入院内。
“老奴知道他是少夫人的朋友,说夫人此刻不在府内,问他要不要告知少夫人。程公子说不必,执意要等夫人回府。此刻,人已在偏厅等了两个时辰了。”
程世清不见安宁,而坚持要见她这个做主母的,他是不想别人说安宁闲话。李氏想,程世清此人是个知礼节的。
李氏思忖了片刻,大约知道了程世清此来的目的,对刘管事说:“请程公子来正厅吧。”
又对身旁的高嬷嬷说:“去问问宁儿,她愿不愿意见程公子。若是她想见……就让她去西花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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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三夫人。”程世清向李氏作揖。
李氏颔首:“程公子不必多礼。”偏头吩咐丫鬟上茶。
程世清又行了个大礼,神情庄重:“晚辈听闻少夫人为恶奴所害,身体抱恙。晚辈自幼学医,想略尽些心意。”
李氏宽慰道:“程公子不必担忧。宁儿的身体已经大好,再将养几日,便能痊愈。”
程世清没有起身,郑重道:“我和少夫人自幼一起长大,算是她的娘家人。若不是亲眼见过,终究放心不下。”
“程公子医者仁心。”李氏说,“既然如此,请程公子在西花厅稍坐,我去问问宁儿的意思。”
钟府的丫鬟领着程世清前往西花厅。
钟府的庭院雅致,布局精巧,移步换景,但程世清没有欣赏的心情。
他早晨在馄饨摊上听到了钟家刁奴毒害了少夫人的事后,已然方寸大乱。
他急急来到钟宅,向下人们打听到少夫人已无大碍的消息,才放下那颗悬空的心,但仍旧惴惴不安。
西花厅内暖意十足,几盆玉兰和水仙将花厅熏得香气环绕。
程世清刚在椅子上坐定,就听见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