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被安宁冰冷的声音震住，僵硬地抬起头。
她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平日在大房横行霸道惯了，就算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见着她也要让她三分。同是洒扫丫鬟，她从没受过院外人的气，日子不知比旁人屋里的滋润多少。
刚才，她进屋里通报，说三房的人来了。老夫人身边的房嬷嬷晾了她一阵，才说就让她们等着吧。听口气就知道，这些人不受老夫人待见。
可她身前这人是怎么回事？
她传的话，就是老夫人的话。
一个被厌弃的人，连老夫人的话也敢反驳吗？
“老夫人正……”她边抬头边说，蓦然撞进一双结了冰的眸子里，那眼神如同锐利的刀子，像要将她凌迟一般。她瞬间僵在那里，噤了声。
安宁居高临下地站着，颜如朝华，姿仪卓然，一身的珠玉将她称得愈发气势逼人，整个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丫鬟这才意识到，她面前这人，即使不受老夫人待见，也是主子，是跟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安宁忽然转回头，说：“蓝鸳，你来看看，这个丫头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莫不是感染了风寒吧？”
丫鬟瞪大了眼睛，想要辩解：“我……”她只是楞了一下，什么时候说不出话了？
可刚说出口一个字，嗓子就像被捏住了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她跌坐在地，茫然又惶恐地捂着自己的嗓子，发出意义不明的喑哑声音。
蓝鸳上前，俯身伸出两指，搁在那丫鬟额前，只装模作样地探了一下，便直起身，道：“是风寒，卧床休养即可。”
“既然这丫头通报过了，我们就自己进去吧。”安宁说着，眼神扫向秋梅。
安宁眼中的寒意尚未褪去，看得秋梅打了个寒颤。
秋梅刚才看得真真的，这位五少奶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言语恐吓了那丫鬟一句，对方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早听说，新进门的五少奶奶是个厉害的角色，凭一己之力重振了染坊。可秋梅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厉害。
去通报的丫鬟不会说谎，肯定是老夫人想故意拿捏三房的人。
而安宁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愿在这冷风里吹着，要让秋梅带路，直接闯入兴寿堂。这样做，势必会得罪老夫人。
秋梅迎着安宁的眼神，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了。她清了清嗓子，求助般看向一旁的李氏。
三夫人李氏一向温柔谦和好说话，不会难为她们这些下人。
但李氏只看着安宁，没有给秋梅任何反应。
“秋梅姑娘？”安宁催促道。
秋梅见安宁的模样，便知道就算她不答应，这位五少夫人也会带着人闯进去。到时候，这差事她也算是办砸了，少不得要受老夫人的责罚。
既如此，左右也要得罪老夫人，那就不能两边都得罪了。秋梅咬了咬牙，道：“是。三夫人，五少夫人，请跟我来。”
秋梅领着安宁一行人进了兴寿堂，走到了离院门最近的西厅。往常若是有人来拜见老夫人，就会候在这里。
此时西厅的门掩着，秋梅上前轻轻地敲了敲，无人应声。
正当秋梅要推门进入的时候，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消瘦凌厉的妇人打起屋里的防寒帘，探出头来。
“房嬷嬷，奴婢……”秋梅带着讨好的笑唤道。
“秋梅？”房妈妈拧起了眉头，训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秋梅赔着笑，推起责任来也毫不犹豫：“门口的姐姐说，我们可以进来了。”
房嬷嬷皱起了眉，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站在屋檐外的李氏开口了：“房嬷嬷。”
房嬷嬷刚才故意站在门内，装作没有看见秋梅身后的李氏等人。此时李氏开口叫她，她不能不应。于是走出厅门，来到檐下，向李氏躬身行礼：“三夫人福寿安康。”
房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李氏也敬她三分：“房嬷嬷新年喜乐。我们是来给老夫人拜年的。”
房嬷嬷可以斥责秋梅，却不能对着正经主子李氏发火，委婉道：“三夫人见谅，老夫人还没用完早膳。”
李氏自然地接过话头：“无妨，我们在偏厅里等着便是。”说罢，径直走进了西厅。
“三夫人，西厅里还没有布置好……”房嬷嬷的声音在一行人身后响起，可谁也没有去理会。
西厅里的装饰一新，是认真打扫过，用来待客的。角落里烧着碳笼，整间屋子被熏得暖洋洋。紧凑地摆了两排座椅，李氏挑了左侧靠后的位置，坐下了。
红木桌几上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和水果，斗彩的茶杯却空着，李氏三人坐下了也没有人来上茶。
兴寿堂里的人态度异常，连钟玥都看出了端倪，一进门，脱下了披风，就把头埋进了李氏的怀里，瓮声瓮气地问：“娘，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往年，李氏和钟玥可都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李氏拍了拍钟玥的背，说：“我们来给祖母拜年，是我们的礼数。无论祖母喜不喜欢我们，我们都是要拜年的，是不是？”
钟玥站起来，垂着眼，点了点头。
面对钟玥的伤心和低落，李氏没有哄她，而是把现实摆在了她面前。就像钟玥自己说的一样，她已经长大了。
安宁凑到李氏身边，小声问：“老夫人……是在针对我吗？”
在安宁的想法里，三房与老夫人应该不存在利益上的冲突，除了要给她这个新媳妇一个下马威之外，她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李氏用手掩着嘴，附在安宁耳边道：“老夫人希望我们把染坊交出去，交到二爷、四爷手上去。”
安宁眯起眼睛，昂起下巴，表示了然。
想要一个人服软，就得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开始打压他。压得他直不起腰来，压得他逆来顺受，这样才容易操控。
安宁不愿意去想这位钟老夫人心里的算盘。是怕她打理不好钟家的产业，是不相信钟璟还活着，还是偏心自己另外两个儿子？
这都无所谓。
安宁只知道，她不能让出染坊，若是放了手，她、李氏、钟玥都会无家可归。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紧紧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
不仅如此，安宁还知道，李氏现在也同她的想法一样。
三人静坐了片刻，听见门外喧闹了起来。
没多久，门口有了动静，房嬷嬷亲自打帘，用谄媚到有些甜腻的声音道：“四夫人，五小姐，请。”
一位雍容华贵、丰腴富态的中年妇人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壮的少女。李氏同安宁提前介绍过钟家众人的情况，安宁一看便知，来者是四房夫人赵氏，和她的女儿钟玑。
“呦！三嫂来得够早的啊。”赵氏一进门，见到李氏便热络地招呼起来，“哎，家里没个男丁，就是省麻烦。不像我们，在前院耽搁这么久。”
没有男丁？
赵氏这话，明摆着在戳三房的心窝子。
李氏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