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熬了一夜的众人还不能安睡,小憩片刻后,就该去拜年了。
钟家只是个普通的商户人家,礼节并不算复杂。
初一清早,各房家主会带着一家老小去大房,给老夫人拜年。
之后,钟家的男丁们会一起去亲友家登门拜年,女眷们则留在大房陪老夫人聊天。等到午时,男子们在外拜年回来后,全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李氏嘱咐安宁:“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你是新媳妇,只要跟在我身后就行。过了今年,往后你就都熟悉了。”
对于安宁而言,熬了一夜之后居然不让她好好睡一天,简直是种折磨。
蓝鸳为安宁打了盆温水,安宁拧了个帕子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消消黑眼圈。不过一闭眼的功夫,安宁差点仰着脖子睡着了。
忽然闻到一阵清凉的香气,安宁皱起鼻子嗅了两下,问:“什么味道?”
蓝鸳将她盖在眼上的帕子拿下,安宁看见蓝鸳拿着一支亭亭玉立的白色鲜花,凑在她鼻下。
“这是什么?”安宁惊奇地接过白花,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蓝鸳答:“这是含霜花,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你从哪里变出来的?”清凉的香气果然让安宁精神振奋起来。
蓝鸳伸出右手,虚握在安宁面前,打开手掌的一刹那,另一朵含霜花就出现在她掌中。
安宁不由鼓起掌,称赞道:“厉害厉害。蓝鸳,你可比魏奇要厉害多了。要是我们流落街头,光靠你这变魔术的本事,也能活下来了。”
蓝鸳没有理会安宁蹩脚的夸赞,抽回她手上的那枝寒霜花,将两枝花一起插在了花瓶里,道:“含霜花性凉,闻久了会头疼。您还是快些洗漱吧。”
安宁麻利地洗漱完,换上李氏为她准备的新衣,乖巧地坐在镜子前,等蓝鸳给她梳头。
没错,过了这么久,安宁依旧没有学会挽头发。
蓝鸳给安宁挽了一个随云髻,插了一支鎏金蝴蝶扁簪,配合年节的喜悦气氛。
三只金蝴蝶伏在簪子上,翅膀熠熠生辉,但安宁觉得过于耀眼,于是摇了摇头:“换个簪子吧。”
蓝鸳又拿起一支玉珠铃兰步摇在发髻旁比了比,问:“这支如何?”
这是安宁自己在街上买的首饰,颜色确实素雅,可算不上精致。
说是玉珠铃兰,但这玉颜色浑浊,看不出是什么种,也没有半分水头,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像玉的石头。
首饰到用时方恨少。
安宁努了努嘴,问:“蓝鸳,你能不能给我变一串铃兰?”
蓝鸳手掌开合之间,就凭空生出了一支铃兰。
安宁将步摇上的玉石铃兰卸下,换上了蓝鸳变出来的铃兰,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鲜花娇嫩,比劣质的玉石好看许多。摇一摇,还能发散出一些幽微的香气,安宁满意地勾起嘴角。
“嫂嫂,嫂嫂!”钟玥在门外唤她,“你好了吗?我们一起去给娘拜年吧!”
安宁打开门,见钟玥全身裹在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里,只露出了夹袄领口的一颗明黄的金丝嵌珍珠领扣。
由于年纪小,钟玥头上只用红缎系了两个垂丫髻,整个人像是从福娃画像上走下来的一般,好不喜庆。
“嫂嫂,你的新衣真好看。”钟玥看见安宁,直了眼睛。
安宁穿着一件鹅黄色撒花窄裉袄,外披石榴红羽缎斗篷,称得她的皮肤愈发饱满娇嫩,头上一支玉兰步摇更显得秀丽可人。
“你的新衣更好看呀。”安宁揉了揉钟玥的头,哄道。
两人来到李氏的房间,欢欢喜喜地磕了三个头,一人得了一个大红包。
“宁儿。”李氏拉着安宁坐到了自己的妆台前,拿下她的铃兰步摇,给她换了一支赤金红宝偏凤簪,柔柔道,“铃兰虽然清秀,但今日过节,还是喜庆些好。”
这支偏凤簪极其霸道,覆盖了安宁小半个发髻,凤头高傲得昂在一片红宝石之间,让人移不开眼。
这根本不像是李氏会有的首饰。
李氏又拿出一对翠玉银杏耳坠,一只花丝嵌珠手镯,一一给安宁戴上。
“这么隆重啊?”安宁看着自己身上的珠翠,有些不确定地问。
李氏上下打量着安宁,满意地点头,说:“嗯,我们宁儿这样打扮才好看。”
满身的珠光宝气衬得安宁多了三分矜贵,五分明艳,任谁见了都错不开眼。
李氏的妆扮与平时无异,却把她打扮得珠围翠绕,安宁心想,或许李氏是想给她壮壮底气?
真不知钟家的这一群姐妹妯娌坐在一起会是怎么一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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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带着安宁和钟玥到了大房,前面的马车刚下了十数个人,熙熙攘攘的一大群进了大门。
待到李氏几人进门时,门厅里就显得冷清了不少,二少爷钟珏的夫人徐氏遣了贴身丫鬟秋梅来迎。
秋梅欠身行礼:“三夫人、五少夫人、六小姐,新年安康!今日宾客太多,主子分不开身,特意遣奴婢来招待,还请包涵。”
进了垂花门,几人沿着抄手游廊往老夫人房间走,过了四进院子,终于到了一个题着“兴寿堂”的院子。
兴寿堂门口守着一个粗使丫鬟,秋梅上前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那丫鬟向院里走去。
秋梅向李氏鞠躬:“三夫人,已经去向老夫人通报了,请稍等等。”
大房的院落打扫的很干净,到处挂着大红的灯笼,十分喜庆。前几天刚下过大雪,但地面上看不到丝毫痕迹,只有兴寿堂外的几棵光秃秃的树上,还盖着残雪,透出点冬日的气息。
雪虽然扫干净了,但风还是冷的。寒风吹来,钟玥打了个喷嚏。
“六小姐冷了吧。”秋梅解下自己的披风,给钟玥围上,自己就穿了个夹袄,在瑟瑟冷风里吹着。
“不用了。”李氏朝秋梅说。
“玥儿,过来。”李氏抖开自己的大氅,将钟玥圈在大氅里。可大氅里多了钟玥这么一个小大人,变得更加漏风了,李氏的嘴唇也跟着白了几分。
又等了片刻,安宁忍不住地问:“通报需要这么久吗?”
秋梅比安宁更着急,她不停朝院子里看去。从院门到屋里不过十几步的路程,那丫鬟进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秋梅佝着身子,不住道歉:“许是老夫人那里有什么吩咐,还请五少夫人等等。”
安宁移到了李氏前方,替她挡挡风。
半晌后,在秋梅焦急的眼神中,那丫鬟终于出来了,低着头,说:“老夫人正在用膳,请几位主子稍等。”
秋梅一听这话,冷汗都被吓了出来。
按理说,这进院门的通报本就是个走过场的事情,只因为老夫人是长辈,为显尊重才故意设了这么一道。
丫鬟进去通报一声,老夫人身边的人知道了,就应该将人迎进院门。就算老夫人那里有事无法面见,也应该把人迎进侧厅。哪有让人在院门口等的道理。
但那丫鬟是老夫人手下的人,秋梅不能也不敢跟她理论。
正在她犹豫慌乱的时候,安宁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丫鬟,用冰冷至极的声音问:“你再说一遍?”
让他们稍等?
让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