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没睡觉的金烟烟凭着最后一口仙气还在坚持不懈敲代码,小组成员受不了高强度加班接连辞职,项目分红与工作强度呈正比例直线上升,这对于经济窘迫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为了红票票,就让加班来的更猛烈些吧。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好不容易捋顺程序思路的金烟烟本想置之不理,又怕是家里有什么急事,拿起一看是初夏,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大姐,你要是没有正经事,那你就完了。”
“穆江结婚了,他今天来我们店里选婚纱了。”初夏心急火燎的说出来,“你们俩当年怎么就分开了……”
脑袋嗡的一声开始混乱,她已经听不清初夏后面又说了什么,穆江,他,他结婚了……感觉到自己手脚都开始慢慢发凉,为了汲取温暖,金烟烟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并且试图屏蔽外界一切信息,停了一拍的心跳开始紊乱,一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从心脏出发顺着血流到达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紧握着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脑海里控制不住的闪过一张又一张画面,无法思考,不能判断,本能地想抹去所有记忆,可是,又怎么舍得呢?
穆江,这个平常只敢尘封在心里,不敢回忆,不敢打听,更不敢听人提起的名字,就这么被初夏赤裸裸暴露在眼前。
他都已经结婚了,自己原来埋藏在心里的侥幸真是个讽刺,当年在全校师生面前给了他一巴掌,就已经斩断了所有可能,他是那么骄傲清高的一个人,表白被拒被打的传说时隔多年依旧排在高中学校神秘八卦事件的首位,贴吧的高楼犹在,他怕是跟自己一样都不敢回母校了吧。
回忆开始蔓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真是记忆犹新呀。
那年夏天特别闷热,自己也将升入高中,成绩优异的自己如愿考取市里一中。
八年前的夏天……
屋外的蝉不急不慢的鸣叫,客厅的老式吊扇咯吱咯吱的旋转。看着不觉疲倦在屋里来回穿梭忙碌的妈妈,金烟烟的心里带着无比的钦佩:“歇会吧,开学还有几天呢,来得及。”
“小孩子懂什么,现在不准备,到时又丢三落四。这件厚外套带着,变天了记得穿。”手上麻利的收拾着衣服,嘴里也不停地唠叨“不睡就起来,席子收起来别挡路。”金烟烟无奈的从地上爬起来,晃悠悠的卷好凉席。
因为席子的收拢显的宽阔了不少的客厅又被一个蓝色格子行李袋占据了半壁江山,袋子里装满了金烟烟的各种衣服,布料都是妈妈从集市买回来的地摊货。
金妈妈手巧,做出来的衣服很受邻居们欢迎,也经常被拉着给这个姑那个婶的帮忙做针线活,对自己女儿的衣服更是上心,摸着自己做出来的衣服想要炫耀几句,转脸便看见金烟烟躺在椅子上晃着腿吃西瓜。
金妈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女孩子坐得有坐相,你看这一地的西瓜汁……”
金烟烟低着头看似在虚心接受批评,实则思绪早飘到了九霄云外,不知道新同学好不好相处,食堂的饭好不好吃,饭还是妈妈做的香,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吃什么,爸爸回来才能吃晚饭呢,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想起为了自己的学费冒着暑气在外面打零工的父亲,心理愈发不安的金烟烟打断了妈妈的话,怯怯的拽了一下妈妈的胳膊:“妈,我舍不得你们,我还是留在家里上高中吧,”
“不行,必须去,我和你爸没文化,受了一辈子气,当年……”眼见着妈妈又要滔滔不绝说起家族心酸奋斗史,烟烟嗖的一下就冲出家门,“我出去逛逛。”留下金妈妈一个人在屋里直跺脚。
金烟烟特别喜欢镇上最大的那家超市,免费的空调,不吹白不吹,虽然来占这个便宜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们,但是自己来了也是有作用的,最起码拉低了这里的平均年龄。
自己的许多同学都在暑假出门旅游了。旅游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这对于最远才到过县城的烟烟来说是一种遥远的幻想。就像是梦里吃了一块糖,感觉是甜的,可是怎么都无法真切的品尝这其中的滋味,因为没实际触摸过,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心里用所有能想到的词语来形容它,美化它,把它作为心里的渴望深深的埋起来。
随时进入发呆状态,自动屏蔽外界一切干扰可以说是烟烟的优点之一吧,对于穆江来说,这是他最最最最不能忍受烟烟的缺点,没有之一。
第一次见面,穆江就格外看金烟烟不顺眼。跟自家奶奶穿着同款花色的布料,不同于自家奶奶跟旁边人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东扯西唠,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在听奶奶说话,不,肯定不是,看她目光呆滞,眼神迷茫就知道一定在神游天外。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逗逗这个傻乎乎的小女生,敢不听奶奶说话,还一副我在听,我很乖的模样,真是太虚伪了。一身正义感的穆江同学决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弄虚作假。
拆穿她,这是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怀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理,脸上努力模仿着电视上绝世高手出山带着的俯瞰蝼蚁的微笑走过去,奶奶两个字才喊到一半,当头就被拍了一巴掌。
“你咋笑的跟偷了油的耗子一样,也是要上高中的人了,怎么不能跟烟烟一样稳重。”穆奶奶逮着大孙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每一句话就像一根针,将穆江酝酿出来的英雄气概一针一针的戳破,最终蜕了英雄外壳的穆孙子变回了少年的顽劣模样。
因为骂人的动静太大而回神过来的烟烟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有一瞬间的慌神,个子很高,皮肤白皙光滑,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眼眸清亮深邃,微微扬起的嘴角透着桀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能跟他认识,自己也与有荣焉。怀着不可告人想法的烟烟有些心虚的看着穆江讨好地笑了笑。
这笑容看在穆江眼里就成了烟烟嘲笑他的证据。心理不忿的少年说话也格外口无遮拦,“村姑,你这副尊荣,是出来吓人还是丢人,这衣服得是上个世纪的古董了,离我远点,土气会传染。”
感觉到对方一脸嫌弃的金烟烟往后退了退,抿了抿嘴委屈地说:“我衣服是跟奶奶一样的,是今年的流行款式,一点不土。”说完还有点害怕地看了看穆江。
穆奶奶很生气。自家大孙子真是讨厌,当着这么多人面欺负小姑娘,还说自己土,哪里土了,自己可是这个镇上引领时尚的老太太。
走在回家路上的金烟烟恨不能以蜗牛的速度前行,刚才明明是打算避开这个少年先走的,哪知穆奶奶硬是让后面这小子抱着西瓜追上来了,怎么办,不能让妈妈知道自己偷摸来超市吹空调了。
穆江看着前面人蜗牛一样的速度,福至心灵般了悟,这就是故意拖延时间让我顶着大太阳抱着这么重的西瓜,要活活累死我。
“西瓜我已经收下了,为了感谢穆奶奶对我多年的照顾,我决定借花谢佛,把这瓜再送回给穆奶奶,那么现在,请带回去吧,再见啦。”金烟烟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好像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追着她。
等穆江琢磨完这几句话的意思,金烟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感觉到自己被戏弄的穆江怒火中烧,泄愤般将西瓜狠狠一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不欢而散却印象深刻。
后面熟悉的日子里,穆江经常买了西瓜让金烟烟抱着跟在自己后面,幼稚的小脾气让人无奈又好笑。
分开的日子后,金烟烟也再没买过西瓜。
本以为不去回忆就能慢慢忘记,没想到却经久弥新,他的笑容,他的嗔怒,他的难过,都化成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脸上的伤痛绝望。他说,如果可以,真希望从没认识过你。
可是,穆江,我真的好自私,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认识你,那些曾经的美好记忆,是我最不能割舍的所有,就算用以后的漫长时间去品尝失去的痛苦,我也甘之如饴。
如果不是高中同班,我们可能还是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中忙忙碌碌,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点头之交。你还是学校里百年不遇的天才存在,我,平凡人中的优秀学生,也只能做你万丈光芒下的黑色背景板。
真幸运,我,还是来到了你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