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还算没给世家子弟丢脸,虽然脸色变得煞白,还是马上直起身,掸掸衣袖,微微行礼:
“司——司徒姑娘。”不小心还是咬了舌头。
韩齐的粥做好了,大少被撵着去梳洗一番又重新下楼来,三个人坐下一起吃早饭。
一人一碗清粥,一碟咸菜。
韩齐的粥熬得挺好。稀稠合宜,米汤泛着青光,韩齐喝得有滋有味,大少却食不下咽。
看司徒卉舀舀米汤,拿筷子尖挑起几粒米,放嘴里尝尝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看自己做的饭不得人赏识,做饭的人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韩齐胡乱吃完自己的。起身收拾碗碟,想快快离了这俩人,也找个地方躲个清净。
不想,他一站起来,大少立马也起身,一副要跟着他逃走的样子,司徒卉也跟着站了起来。
韩齐想,这么缠着不是办法。一把把大少按回座位,对司徒卉说:
“你们谈谈。”
大少绝望了,先是李醒撤了,韩齐也不替他挡,让他自己面对。昨天司徒卉说要住下,他就知有此刻,躲也只是躲得长久不长久的问题。
不想司徒卉一脸懵懂:
“谈什么?”
把韩齐也问愣了。
“你不是要找……”
韩齐想着她昨日怎么跟小五李醒说的,“找老公”?
他没说出的话马上让司徒卉接了过去:
“哦——他不是不想娶我?”司徒卉指着大少问。
大少不敢接话,司徒卉转头又盯着他的眼追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说得分外平和,语气丝毫不带威胁,大少却一个字都不敢答。撑起仅剩一分勇气,梗着脖子硬生生地点了个头。
“我无所谓啊。”司徒卉很洒脱地摆摆手,转头对韩齐说:
“你娶我也行。”
李醒就卡在这时候进了门。
李醒出去溜达了一圈,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越发觉得昨天留司徒卉住店是引狼入室,但当时当地也没别的应对之策,现在看躲不是办法,要破这个局,还是得知己知彼,除了近身接触没别的办法。
一进门听到这句,也乐了。
这女子也太疏阔了。
他一乐,引了这三人都看向他。
司徒卉把头转向他,斜斜地眼睛眯眯笑:
“怎么,掌柜的觉得不行?”
李醒又是心头一动。该死!为什么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女魔头,偏偏是他的菜。忙掩盖心事,装作漫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样子,直接在他们吃饭的桌上坐了。
“哪里,不敢。姑娘第一天进门,我就说了,姑娘想找老公,还不是哪里都找得到。”
看看大少的碗几乎没动,直接拽过来吃,白跑了一大清早,什么主意也没得着,肚子里空得咕咕直叫。
囫囵灌下一碗白粥,舔舔嘴,没饱,可左右看看小五老钱都不在,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只好半饥半饱地作战,冲锋大将,创业之人,难啊。
“姑娘怎么打算?要老公,这人可以马上打包带走。”
李醒坐下的一瞬间忽然想清楚一件事:
南宫派的银子该赚也赚了,他跟大少什么干系,非要庇护他,既然人家未过门的媳妇来要人,为啥不直接把这个累赘打包出门呢,这也不算向南宫派低头,这叫好男不跟女斗!不算输。
大少吓坏了,蹿起来就要跑,司徒卉一巴掌给拍下来,按他坐好。
“婚姻大事,不能强人所难。”她慢悠悠道。
却没见她手底下的大少瑟瑟发抖如鼠。听了这话也一点没有安慰。
见司徒卉半垂着眼睛,仿佛真有点娇羞模样,斜斜的眼眸却藏在睫毛下偷瞄韩齐。
李醒明白,又指指韩齐:
“这个人,你要行,也可以打包带走。只怕你更是强不来。”
司徒卉低头笑笑,摇摇头:
“强不来。”
李醒趁势一摊手,“那我也没辙了。帮不上你的忙。”
如果这样就能把这尊仙女送走,那真是太好了。可惜世上没那么好的事。
“其实,我觉得——”
司徒卉一开口,李醒心头一跳,她不会是要说“我觉得你娶我也行”吧,可惜顿了一顿,司徒卉只作态左右看看,道:
“你这客栈满好,我要住上一阵。”
说着拿出一大锭银子,“这算定金,不够了再找我要,说不准要住上多久。”
李醒头一次看见银子只想叹气。果然留神容易,送神难。
拖,他想拖,别人更想拖呢。
不能直接将敌人扫地出门,只能迎接持久战了。司徒卉是正经付了钱的客人,赶是赶不走了。
她住进来没多久,南宫派的人就络绎上门来,送东西。
先是铺盖,衣装,后来是用具,吃食。连大少也受了益,他娘找体己人悄悄把大少他日常里穿的用的也私渡了来,只是大少为表立场,宁愿还穿典当来的粗布衣裳,拣贵重的都献去给李醒充公粮。
然而李醒现在只求自保,难得对身外之物不为所动。
大少来求他主意:
“掌柜,你就任她这样住下了?”委屈地像个小媳妇。
李醒眼看着这些个当日蒙着面来他房梁上劫过人的,各个光明正大穿堂入室,还络绎不绝了,心里能有多爽!
可他现在没有办法,只能等。
其实南宫派的人刚进江湖客栈,脚也是软的,毕竟当夜一役,他们折损不少人,尝过掌柜抽筋手的申师弟,更是把李醒形容得妖怪一般残忍邪恶。
不过见他们没过门的少奶奶一来,就雀占鸦巢,原先掌柜肆意妄为的样子在少奶奶面前竟然没了气焰,慢慢进来的脚步声就大了,上楼的步伐重了,身板也挺了。
最尴尬的是大少,眼巴巴地看着一个说“不勉强娶她”的女人,把家里下人指使得溜溜转,众人左一句少奶奶右一句少奶奶,可这些个人见了他这个大少本尊,却依然奉门主严令,如视无物,不当他存在,就不知道这个少奶奶是哪里蹦出来的。
而老钱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南宫派的门徒勾肩搭背,成了别人的同伙。对大少还是一样轻蔑中带着恭敬,只可惜不能把大少当作空气,才划清了他和南宫派的界限——他到底还不是南宫派的人。
连街坊外人都看出来了,果然当日还是南宫派胜了,现在不是南宫派的少主不回家,而是江湖客栈这要改名换姓,成了南宫派的行宫别院了。
和南宫派恶斗的那一夜只不过是前后天的事情,却好像做了一梦搬飘散了,那种获得了勇气和尊严的假象,还没体会过味儿来,就好像灶台底下的烟灰,一吹,散了,还呛了人一口。
李醒哪能不恨!
“你可以一走了之啊。”李醒恨死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大少若是现在能再次出走江湖客栈,起码李醒还能落个口舌,把南宫派的人都赶走。可惜大少的软骨头再撑不起一次出走。
“我,我去哪里?能去哪里——”大少委屈地要哭。
除了家里人他最信任的就是李醒了,在江湖客栈落脚没多久,却已经把这儿当成了比家还依赖的地方。
最好是回家!李醒心想。大少现在投降回家,他就更方便把司徒卉一起打包送回南宫派了。
可惜大少不肯,也不懂,还看不清形势,道:
“你把我当弃子,我懂,可也没用啊。她——”大少指指司徒卉房间的方向,不敢称名,又不敢大声议论:
“她摆明了要嫁的不是我!”口气忍不住有点酸。
“她……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尽天冲着韩齐笑!”
李醒当然知道。什么也看在眼里。
司徒姑娘手指一挥,让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而她打扮清爽干净了,收拢了各色好吃的好玩的,就只干一件事,追着韩齐讨他欢喜。
可惜她不懂,大少也不懂,韩齐是好攻下来的吗?
虽然韩齐现在任由司徒卉在身边转来转去,依然以礼相待,但李醒已经看出他越发不耐。
他等。
就等韩齐先受不住了。
这件事不用他说,也该韩齐出手,主动解决一次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