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司徒卉已经在屡战屡败中逐个儿验证出了韩齐的多项喜好:
韩爷爱吃清淡的,新鲜瓜果可以,茶喜欢好的,肉随意,鱼喜欢,甜的一般可以不用上了。
珠宝佩戴啥的不用了,衣服有一点点讲究,质地好的颜色清淡的还是喜欢的。
跟武有关的一切都喜欢,贵重的武器不一定看在眼里,奇特的机关设计倒很感兴趣,如果愿意跟他比武那是最好的,不动手,讲武也行。
可惜她不喜欢。
讲什么武,动手就是人命,别人的或是自己的,有什么好讲。
不过也只有讲武,韩齐才愿意跟她多待一会儿,否则溜得比水里的游鱼都快。
不过靠这么一会儿近身的功夫,也算大有收获。
韩齐不爱红妆,女人穿多精致好看,脸上涂了多少颜色,他都不多看一眼——当然涂太多,他还是会看一眼的,看一眼马上就再也不看了。
君子非礼勿视,主要是不堪入目。
但他对味道很敏感,她抹了香香的脂粉挨近了他,他耳根就会微微发红,然后君子避嫌,必须离得再远点。
司徒卉这下拿住了方向,把全城最好的香脂都调了来,南宫派她未来的公公也特别配合,允她说一不二,不知怎样想的,连她勾搭韩齐的心思也一样放任。
隔三差五南宫派就会送过来一些珍藏的武器玩意儿,或者靠谱不靠谱的典籍,献上请韩齐鉴定。
简直是最佳助攻。
司徒卉觉得,这么个势头下去,说不准她真可以收服一个天下第一的男人。
司徒卉的如意算盘彻夜叮当响,吵得韩齐都睡不安稳。失眠几日,他终于出动了,这天大清早捉到了李醒。
李醒最近不怎么在江湖客栈露面,日日早出晚归。司徒卉却不把他当外人,经常晚间过来他屋里坐一坐,聊一聊她“征夫”的心得体会。
所以李醒也连带知道了韩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及耳根子会发红的小秘密……
他不想听也得听着。
李醒觉得司徒卉来跟他搭讪,绕来绕去,其实都是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觉得我攻不下韩齐。”
司徒卉也是个聪明人。
“我就试试。”
司徒卉托着腮坐在李醒屋里宽榻的另一边,俩人只隔着一个茶案。
男女授受不亲,李醒尽量窝在宽榻的角落里,离茶案越远越好。主要是离得近了,司徒卉声音的杀伤力更大,影响思考能力。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生的不好看……”
女人说出这句是什么意思,以李醒的年纪本该是不懂的,奈何是穿越来的尤恩文,怎么也多混了十数岁,知道这时候一定要接过来猛夸。
可话到嘴边就是粘在牙齿上张不开嘴。
钢铁直男都是理论上的高手,行动上的矮子。
其实李醒真的觉得司徒卉好看,但也明白韩齐和大少不会这么觉得。这就是年代审美差吧。
司徒卉的脸很生动,但脸型五官哪个都不是当下美女的标准,既不鸭蛋也无峨眉,嘴巴还有点大。气质就不说了,化外之地长大的野孩子。
“关键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李醒嘀咕了一句:“这是,于礼不合。”
李醒觉得懂的人一定能听出自己话中的安慰意味。
可惜,司徒卉只还了一个嗤之以鼻。
“礼?哼哼……”她挥挥手好像鼻尖前刚来了只招人厌的苍蝇,然后换了个更感兴趣的问题:
“你觉得韩齐会重建凤鸣轩吗?”
李醒心想我的江湖客栈不先遍布大江南北,建屁凤鸣轩,但还是装作认真想过,沉吟一下才答:
“不会。看着不像。”
司徒卉叹口气:
“韩齐也不是万般好。韩爷家要是凤鸣轩还在,或者重建,那还行。像现在这样也是四处漂泊,客寄他乡,跟我自己个儿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被人高看一点。”
“他还比你武功高。”李醒忍不住酸一句。
司徒卉也不恼,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对呀,不能用强的。麻烦。”
接着又说:
“比起来还是南宫派比较好,大少好管,早晚南宫派的产业都是他的,他爹是有点麻烦,不过也不会永远活着啊,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过上少奶奶的日子了。”
“嗯嗯”,李醒点头赞同,赶紧把这货打包回家吧。他没意见。
司徒卉却不急走,反而越聊越深,聊起体己话。
“女人混江湖,没有钱没有势,最后下场都很惨的。我喜欢好吃的好喝的,我喜欢钱,可是我除了会杀人以外什么也不会,所以我得找个人嫁了。你觉得我想的对不对?”
李醒觉得她想得很好。可是不要跟他讲。
司徒卉好像看懂了他的心思,身子探过整个茶案,脸贴近来,李醒就是再躲,也只有尺把距离,鼻尖闻到了让韩齐耳朵发红的香味。
“我觉得这些人里就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李醒控制不住脸红了。
“其实你也行。”
司徒卉终于说出他一直想听的那句话。
“可惜……”
可惜后面跟了个可惜。
“你看看你这破客栈,”司徒卉收回身子,左右指点,话也不用她说。
李醒知道他屋里除了他盘下客栈时屋里就有的旧家具,再一点装饰没有,更没什么贵重的私人物品,真就是寄居客栈,不像个家。
李醒明白她要说什么,希望她不要说出来。
“还是有钱的好。”
李醒也知道。
所以韩齐捉到李醒的时候,李醒满脑子想的都是“谁不知道还是有钱的好”!
李醒腰间系一根粗绳,绳一端拴在崖上的一根老树上。他从崖底爬上来,就见着韩齐已经坐在那儿等他了。
李醒从小就有个古怪的念头,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很努力的样子。
谁不羡慕举重若轻,手到擒来的神仙天才呢!
李醒选的这个山崖有十丈余高,下面是一条碎石小溪。李醒讪讪地抱怨一句:
“我知道不够高。这方圆地势都太平了,没什么险要地。”
韩齐拽拽绳子,说:“别系绳子试试。”
李醒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却乖乖地把绳子解了。嘀咕着:
“我是要练轻功又不是练胆量……”
他刚把绳子解开,就被韩齐一掌拍了下去。
“啊啊啊——”李醒的叫声回荡在溪谷,惊出来一丛水鸟,呼啦啦从水边飞起来。
等李醒气喘吁吁地再从谷底爬上来,恶语还没出口,韩齐就说道:
“你跟她的差别,并不只在生死之间。”
李醒当然明白,这么个摔不死人顶多摔残的断崖怎么能抵得上人家十年如一日的生死磨炼。
不过他还是嘴硬:
“我又不是要跟那姐们打架才练的。”
这次韩齐终于让他上崖了。
李醒气息未平,顺势躺倒在地,仰面朝天,胸腔起伏。气还没喘匀就说:
“要赶走她,你自己去赶。”
韩齐叹口气,拣块石头坐了,“我不能动手。她打不过我,也不会跟我动手。”
“你只管制服她,我帮你捆起来,送回南宫派。”
韩齐笑笑,道一句:“于礼不合。”
狗屁的于礼不合,“所以还是我上?”
其实李醒早前就想明白了。赶走司徒卉还得他来。
司徒卉滞留在江湖客栈,不仅不张罗着带走大少,反而胡闹着歪缠韩齐,不为别的,只为了等待时机除掉李醒。
因为有韩齐做保镖,所以她不能主动对李醒出手,只能各种作践客栈,等李醒主动来挑战她。
她手下没有输赢,只有生死。所以李醒主动来挑战她,公平比武被她弄死,也只是让韩齐面子上不好看,不算得罪。更何况她又是女流之辈,韩齐也没法跟她较真。
或者不至于死,弄残也行。毕竟韩齐承诺李不老的,只是不伤性命。
当然李醒也可以不入彀,离开江月城就是了,南宫派一定会大礼相送,给足韩齐面子。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万全之策。
但是李醒不能选。
韩齐安慰李醒:
“只要赢过就好了。也不是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