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姜唐的油纸伞已经没了用处，身上早就淋了个通透，踌躇半天，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要逃跑，也得有个位置跑不是。
正准备回去，烟雨朦胧处，隐约传来几个声音。
“大人，该回去了，这雨太大，恐怕会伤了身子。”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姜唐闻声望去，在他这一边的堤坝远处，走来了几个身影，姜唐有些好奇，就站着没走，看着江水的同时，也看着他们。
“不用，走，再去前面看看。”又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有底气，挺厚重。
待走到近处，姜唐才看清楚，三个人，两个年轻，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在前，体态略微发福，脸颊微胖，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穿着深色圆领襽衫，也已经湿透。
至于另外两个年轻人，都是差役打扮，打着伞，腰间还挎着刀。
姜唐挑了挑眉毛，心道这就是这时候官差了，当下再没了兴趣，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便听见中年人的声音传来：“少年人，且留步...。”
这特么的....
不得已，姜唐只好停下，还不待他转身，便听见一个年轻人喊道：“还不快快见过县尊大人。”
姜唐叹了口气，早走不就结了，好奇心害死好人啊。
“草民见过大人。”姜唐只好拱了拱手。
“大胆，竟敢如此无礼！”差役看姜唐见礼如此草率，当下大怒，就要上前。
“无事...”那中年人则是罢了罢手，拦下差役，上前几步道：“小郎是牛家村人？”
“是。”
“雨水如此之大，不在家中躲雨，你为何来此？”中年人又问。
姜唐无语，我特么是来玩的行不，当然他不可能这么说，只好语气平淡道：“看风景。”
陆清明挑了挑眉毛，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牛家村可有异样？”
“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姜唐心中“我拷”了一声，暗道这当官的是不是有病，喜欢淋雨？
“本官乃六合县县令，小友既是牛家村人，是否也觉得江水有问题？”
这问的，都是废话，没问题你来这干嘛？
他看了一眼陆明清的眉头，想了一会儿道：“这位大人，江水很好，就怕会杀人，时候不早了，草民告辞。”
说罢就转身走了，看也不看那怒气冲冲的衙役。
“大人！”
陆明清挥了挥手，浑不在意。
随着姜唐走远，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江水，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姜唐快步回到牛家村，径直去了牛阿山家，敲开门，牛阿山看姜唐一身是水，不由得惊愕道：“姜兄弟，怎的回事？”
这时候阿山嫂也走了出来，看见姜唐如此，马上说道：“我去煮碗姜汤。”
“谢谢嫂子。”姜唐进屋道了声谢，便拉着牛阿山坐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牛哥，我刚才去了堤坝。”
“去堤坝作甚？”牛阿山一愣，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姜唐只好挑明了说：“江水涨得厉害，已经快到顶了！”
“什么！”牛阿山惊的站起，显然也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又慢慢的坐了下来，强笑道：“多虑了吧，往年也是如此，应该不用担忧的。”
整个六合县都在江水一侧，季节到了，下雨也是常有的事，牛阿山觉得没必要如此紧张。
姜唐也不想紧张啊，可是小命要紧，只好继续说道：“我知道，只是我观这段堤坝常年失修，而且这雨也是怪异非常，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出事。”
是啊，往年雨季，虽说时间长，但都是小雨。
牛阿山闻言不由得一阵沉默，他可是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还真没见江堤修过，而这雨...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那...该如何是好？”半响后，牛阿山问了一句。
那还用说么，姜唐捂了捂脑袋，没好气道：“当然是跑啊，在这等死不成？”
末了有说一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千言万语，就这句话打动了牛阿山，是啊，万一......
他当下起身，对姜唐说道：“我现在就去知会一下村里，跟村长也说一说，就怕他们不同意，唉，姜兄弟，你说，我们应该去哪避灾？”
姜唐也站了起来，松口气道：“好办，我们就去茶坊。”
茶坊是个好地方，不但地域开阔，而且视野好，最重要的是地势高！
牛阿山听后也是眼睛一亮，显然也觉得是个好去处，当下在不多说，就出门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姜唐一边与牛浩讨论课业，一遍等牛阿山，可是上午已过，还不见牛阿山的归来。
正欲起身去找，就见牛阿山一脸郁郁的进来，一屁股坐下道：“我去说了，可是大部分人根本不信。”
姜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雨还在下，无时无刻不在姜唐心中增加负担，过了一会儿，只好道：“有多少，算多少，牛哥，愿意去的现在就知会一声，我们天黑之前必须出发。”
想了想又道：“带上衣服，被褥就算了，另外要带粮食，清水，尤其是清水，能多带就多带，其他的就随便了。”
“好。”牛阿山应了一声，又出去了。
姜唐不是烂好人，也不是圣母表，他可以一个人一走了之，但是良心呢，会痛啊！
“怎么了小叔，你为什么不开心？”牛浩还小，自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啥，萌萌的小脸一脸疑惑。
姜唐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待会儿，我们去小叔和你爹上工的地方玩，你想不想去呀？”
“出去玩吗？”牛浩睁着大眼睛，高兴的蹦蹦跳跳道：“要出去玩咯，出去玩咯。”
...........
傍晚，由于是下大雨，天仿佛是黑了一般，牛家村东头，此时站着稀稀拉拉的几十号人，有的穿着蓑衣，有的打着纸伞，手里大包小包。
姜唐打着伞站在前面，不确定道：“就这些人？”
牛阿山尴尬一笑，表情多少也有些懊恼，道：“就这么些，而且还都是关系好的，其他人根本不听。”
光是动员这些人，嘴皮子都磨破了。
无奈叹了口气，人命由天，无知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而且用嘴说出来的，永远也没有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来的实际。
当下不在再逗留，跟牛阿山说了一声，一行人就开始往茶坊进发。
众人一言不发，不料刚走了几步，村里呼啦啦的传来一阵脚步，姜唐他们停下回头一看，发现村里又出来了一批人，各个拖家带口，看样子，足足有几百号！
牛阿山一声大笑，走到带头的一人身边说道：“牛东，你小子不是不来吗？”
那年轻人怼了牛啊山一把，理所当然道：“你的命是命，咱们的命不是命了？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
“好好好。”
“走！”
雨水仍旧很大，众人的衣服也早已经淋湿，却不见太多消极的气氛，死亡面前，大多数人还是明智的。
姜唐看着，表情稍微轻松了一点，虽然还有许多没来，但事已至此，只希望预想中的事情，千万不要应验。
路程不长，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村民基本上都已经道了茶坊附近。
由于村长没来，牛阿山和牛东就主动担任起了组织工作，带着人砍竹子搭草棚，大部分男人都动员了起来。
茶坊是私人产业，当然不能让人进入，还好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茶坊周围就多出了好几座简易的雨棚。
姜唐这一天也是累的够呛，别人进不了茶坊，他可以，当即跟茶坊值夜的人一说，就走了进去。
谁料想还没走到班房，就听见坡下远处有人惊恐的大喊：决堤了~！涨水了！！
噩梦终究是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