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永宁三年,南方暴雨,持续数日,至长江部分流域沿岸出现特大洪涝灾害,多达十数个郡县,受灾者亦过百万之众。
姜唐这前半晚上都是在哭喊声中度过,在阻止了牛阿山他们救援的想法后,自己就找地方睡觉去了。
该做的都做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里力量太过于渺小,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心里的恐惧,不比任何人少。
天才蒙蒙亮,姜唐竟然自己就醒了过来,雨似乎还在下,不过是雨雾,姜唐起身来到屋外,一阵湿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土腥味,让他精神一阵。
走出茶坊,几缕青烟飘过,昨晚点起的篝火大都已经泯灭,只留下还带着热气的灰烬。
老少妇孺们还在沉睡,睡梦中各有个的表情,在角落里相互依偎在一起,显得安静,又有些凄凉。
倒是牛家村里的几个能扛事的汉子还没睡,似乎熬了一宿,四五个人正围在一堆篝火旁边。
姜唐走了过去,牛阿山最先发现,连忙站起来,一脸沉重的道:“姜兄弟,你醒了。”
其余几人也是连忙站起,看向姜唐的神色,几乎都是带有无尽的感激。
昨晚上牛阿山把姜唐的提出避难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了,几人这才知晓,原来能保命,全都依赖这位不及弱冠的后生。
牛东是知道的,本身也在茶坊里做事,虽然姜唐断了他弟弟来茶坊做事的机会,但此时救命之恩如泰山之重,诚恳拱手道:“姜兄弟,漂亮的话咱也不会说,以后在牛家村,能用的着我的,要是皱一下眉头,咱就不是人!”
“是啊是啊。”
“也算我一个...”
“姜兄弟就是我亲兄弟!”
“咱们以后就听姜兄弟的。”
几人七嘴八舌,表达的自然是同一个意思,姜唐救的可不是他们一个,还有一家老小,这其中的恩德,那是用语言表达不出来的。
姜唐看了看众人,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自豪是有的,这要是在后世,那不得颁发一个英雄奖章之类的。
其实,他只是想求一个问心无愧。
当然,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姜唐表情凝重的道:“好,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我也就明说了,咱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绝对不能敷衍。”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牛阿山立刻道:“什么事你说,谁要是说一个不字,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众人纷纷表态。
姜唐点点头说道:“大家伙知道,虽然咱们出来了,可村里还有许多人怕是凶多吉少。”
牛阿山、牛东他们闻言,都是一脸沉默与悲痛。
不远处雨棚里醒来的人,有些还哭泣起来。
牛家村的前身,就是一个大宗族,经过时间的繁衍和外来人员的入驻,才有了今日的牛家村。
说到底,村里的人都是亲人,随便一个老头,说不定就是某某的表二大爷之类的。
血浓于水,即便淡薄了,但情还在啊,如今遭了灾,众人心中的悲痛,不言而喻。
姜唐稍许沉默,待众人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才开口道:“我观天气,应该会有所晴好,咱们地处平原,水灾来的迅猛,但去的也快,雨小后,江河水位下降,决口的地方没有水涌出来后,不要一日,咱们这里水便可褪去大半,成年男子至多到大腿根处。”
姜唐看了一眼众人,沉声道:“那么,在水完全褪去之前,我们有三点要做;第一点:救援!若水位退至安全范畴,牛哥几个,叫上村里的成年男人,立刻去村里搜查救援,若有人生还,第一时间救助,且带到这里来安置!”
见众人点头,姜唐又道:“第二点,安抚大家,分工合作,非常时期,大家的粮食集中一下,妇人做饭,统一发放。”
“第三点,是除了救人外,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发现尸体,无论是人的,还是动物的,都必须打捞,然后集中放在一起,焚烧后,挖坑掩埋,切记要在远离水源的地方,另外自己也要洗干净了再回来!”
前面两点无可厚非,牛阿山几人听完最后一条挠了挠头,显然有些不懂。、
打捞尸体费时费力,何不等洪水完全退去之后再做收殓?
姜唐看出他们脸上的疑问,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知道,水患过后,最可怖的,就是瘟疫,而其来源,就是那些死去的人或者动物的尸体,现在天气炎热,尸体泡在水中,不需要多长时间就会腐烂,产生病毒,各位,这个很重要,关系到大家的性命,一定要严肃对待!”
瘟疫!众人大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姜唐,着实被他的言论吓了一跳。
在这个时代,瘟疫就是死亡的代名词,轻则祸患一家,重则伏尸百万!就算是帝王也是闻之色变。
大家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瘟疫”二字实在是威力太大,好几个脸都吓白了,一时间都不敢吱声。
姜唐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知道问题严重了,才会谨慎对待,当下道:“开始吧,牛哥和牛东你俩安排,而且关于瘟疫一事,千万不要声张!”
众人应声离去,姜唐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远处一片汪洋,希望事情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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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果然不出姜唐所料,当然只要是现代人,都能做到八九不离十,暴雨之后多数情况都会转晴。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洪水褪去的也快,待到上午一过,阿山他们就可以出发了。
众人临走之前,看向姜唐时,脑门上都写了俩字:佩服!
长江下游的泄洪能力强,自古沿岸城市的设计,都有这方面的考虑,别看这里涝的这么狠,估计江宁府城除了个别地方,屁事都没有,姜唐心中想到。
就在牛家村众志成城之时,府城也是一锅粥。
此时,江宁府知府大院内,人员攒动,大堂中有五人,四个中年,一个青年。
除了那青年以外,其余死人皆是一脸难看之色,也没有人说话,安静异常。
“报!上元县县令陈大人到。”
一个差役这时跑进来报备,众人闻后,其中一个朱色官袍的瘦高中年人面露喜色,不禁起身道:“好好好,陈大人到了。”
说着,就见一个绿袍官服的男子,提着袍子,快步走上来,见到那瘦高人拜倒道:“下官上元县知县陈炳见过知府大人。”
“陈大人不必多礼,快快就座。”
陈炳站起身来,就看见堂中还有他人,除了那青年之外,也都认识,便相互见礼。
至于那小青年,知府大人好像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陈炳老油条一根,也不多事,找个位置就坐下了。
然而,气氛愈发的凝重。
江宁府知府姓洪,叫洪景文,在江宁府任知府已有三载,见到众人入座之后,他沉默了半响,才沉重道:“诸位,郭大人与曾大人,他们...蒙难了......”
安静的大堂中似乎一直回荡着这句话,经久不散。
这...江宁府统辖六个县,如今确实只有四位县令在场,一时间,众人心中千思万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