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搭把手。”我们的班长重新钻到了车底下,手里拿着一个裁剪开的矿泉水瓶子。
张华只能将那把已经拆成了零件的机枪抱在帆布里整个拎到地上,班长要给车换油了。
我看到李兵熟练地掀开汽车的引擎盖,一边的张成给他送上了一小桶刹车油,林建军赶忙钻进了汽车的主驾驶位置。
“先换哪个?”沉闷的声音来自车底。
李兵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的油回答:“刹车油。”之后他拧开了注油口的盖子,向里面倾泻刹车油。
猛士在晃悠,这是因为林建军来回地踩下又松开刹车造成的,整台车子像水泵一样运作。
我自然又成了那个无所事事的人,已经成型了的团体不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
保养枪支的张华不希望自己的机枪掺杂异物,而上千万人拥挤着的岸滩在不断地向空气中生产沙尘,他只能再给自己选择一块僻静的地方了。
没有装子弹的机枪重量减轻了不少,可这家伙偏偏准备了两个备用枪管,让原本减轻的重量再次拉回了峰值,还让那个包扎起来的帆布包变得鼓鼓囊囊的。
看着这家伙躲到旁边,我很想跟着过去,可到底还是睡觉更加的吸引人。
这辆车一颤一颤的,躺在这些忙忙碌碌的人努力制造出来摇篮般的环境里面,终于沉沉的睡下。
疲惫带来梦境,梦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自己的大脑,之后又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它仿佛就是涨起又落下的潮水,等到清醒时你无法记住它的原样,能依稀产生联想的唯有尚不清晰的水痕。而有些片段又是那么清晰,宛如潮水褪去在洼地里遗留下的浅浅微潭。
这段梦境令我记忆深刻,我记得自己好像是站在城市的高楼番禺之中,眼中的世界变得灰黑,就好像自己的眼睛被当成相机一样整个调成了灰色,看天是灰的,看地面也是灰的,就连自己的手掌也同样是灰色的,但却可以分清手掌上面的掌纹。
奇迹开始出现,城市中每个人停下了自己的工作,楼宇内的男男女女拉开窗户,正在挤公交的人发现公交车驶离自己也无任何反应,公交车刚刚离站便立刻停下,司机还有乘客瞪大了眼睛注视天空。
灰蒙蒙的天空盘旋着一条灰色的龙,它灰颜色的毛发下生长着倒映光芒的灰色鳞片,这条龙变换着不同的造型扶摇而上,而后又盘旋着回到原处。
因为特殊处理过的镜头使得我可以直视太阳,并且能够聚焦到对着太阳产生的无数小小黑点。
因为是在自己的梦里,所以你总是知道什么东西是需要你去关注的,我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些黑点之上,而那些东西也没有令我失望,它们在宇宙之中突破大气层,并神奇的没有产生因摩擦造成了的火焰。
它们越来越大,直到我终于看清楚了它们的样子,那是一个鲸群。每一只鲸鱼都有千米长,它们飞入地球,在那条龙的上方飞过,巨大的身形让那条龙看起来小的可怜。
鲸群遮挡了日光,投射而下的巨大黑影子掩盖着城市、村庄、田野还有其中的渺小人类,尽管站在城市中央,可我却能看到全世界的人对着这样的异景发呆,我像是成了全世界唯一一个会动的生命。
这些鲸鱼终于开始了工作,它们在世界各地产卵,作为哺乳动物的鲸鱼竟然在产卵,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就在全世界叹为观止于这种景象的时候,鲸群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开始离开,它们成群结队地飞过龙的上方,飞向渺渺宇宙。那些巨大到不可思议的身躯令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就好像我置身于海洋之中,被庞大的事物所淹没,窒息感一瞬间袭来。
那条龙如同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给我们留下来的只有那些鲸鱼产下的卵,那些卵被产在了世界各地,一个个的正在缓缓下坠,仿佛我们这里不是陆地而是海洋。
鲸卵缓缓降落在不同的地方,有草原、有荒漠、有河流,还有我们建立起来的城市。
我整个人在恐惧中惊醒,整个梦境中充斥着被侵占的恐惧,很真实却又想不起细节。
“小胡!”苏赫巴鲁拍着我的脸,“做噩梦了?”
我看了看四周,时间快到中午了,民众还在有秩序地撤离中,看了看被填满了的岸滩,我抹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着手试图坐起来,苏赫巴鲁见状便用他的粗壮胳膊将我拽了起来,这家伙像极了一头深林里的黑熊,老人们说这种黑瞎子的舌头上密布倒刺,舔到脸上能把整张脸给舔花掉。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真的,幸运的是不仅仅是黑熊,所有的动物舌头上都生长着同样的倒刺。
我的噩梦吸引了同班的几个战士,他们一个个仰着脖子往车顶上看,那种看热闹一样的目光是会说话的,好像他们已经在逼迫你把梦到的东西讲出来了。
我木讷地看着这几个人,直到木讷到他们忍不下去了为止。
“讲讲啦!”张成拍着引擎盖说。
“说说,说说。”其他几个随声附和,这些人已经无聊透顶了。
在他们不断地殷切盼望下,我还是妥协了,只不过第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一声命令惊到了。
“集合!集合!”
训练有素的几个家伙一瞬间站成一排,而我则翻下车站到了最边上。
来人是一名少尉,他手上托着一沓文件火急火燎地跑向我们这边。
“稍息!”少尉不等苏赫巴鲁报告抢先说道,“独立侦查大队一连一排三班?”
苏赫巴鲁可以报告了:“报告班长,三班应到六人实到六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少尉习惯性地想要我们全体稍息,可他发现这个命令已经下达过了,于是摆摆手示意我们几个跟他走。
我们几个排成一队跟在他后面,这名少尉走得很快,连带着我们几个懒散的家伙也走得很快。
苏赫巴鲁走在最前面,之后依次是班副李兵、张华、张成、林建军,我自然而然是最后一个。
像这样的紧急召唤在战时极其常见,这意味着某个任务所需要的人手不足亦或者是我们几个会被越级指挥。
“班长,什么任务?”苏赫巴鲁替我们几个好奇宝宝询问那名少尉。
少尉头也没回回答道:“注意素质!”言外之意就是闭嘴,也可以翻译成服从命令听指挥。
张成思考着我们的行进路线没头没脑地说:“这个方向是指挥部吧?是不是美国人要召见我们?”
“那可不,你没瞅着少尉同志急成啥样了,这可不得了,美国人要来嘉奖我们啦!”张华跟着扯淡。
张成接着胡扯起来:“张华同志战功赫赫,保不齐给你个排让你指挥,到时候你就是排长了,咱们班长都得听你的。”
“有完没完?”苏赫巴鲁维持秩序,“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注意素质!”
队里鸦雀无声,现在我们可以听见岸滩上的嘈杂了,那种由拥挤的人群发出的特有的嘈杂声。
据说炮兵阵地的炮声停歇了三个小时,现在他们又在开火了,像是为我们几个送行一样。
“全部!三发急速射!放!”
此起彼伏的炮声震耳欲聋,在第一发齐射过后,随后的几发打得并不整齐,直到末了的一发炮响为这次打击画上了句号,此时的炮兵阵地上已经被掀起的沙尘挡了个严实。
我们闷头向前走,直到来到了一栋三层小楼下。
这栋临时征用的小楼房成了指挥部,楼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种车辆,同样也整整齐齐地站立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士,还有正迎着风猎猎作响的红旗。
少尉正在向一个哨兵出示证件,紧接着是并不繁琐的手续,最后是哨兵的敬礼。
几个战士跑过来拉开拒马,我们跟着少尉继续前进,一直走进了那栋三层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