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好。
少年将手中的农具放置一旁，稍作休息。
田地里还有不少勤劳的男人们在耕种，机械的动作下，人们总会想要做些其他事打发时间。
例如八卦和聊天。
“李家郎君，你听说没？”
“听说什么？”
“你不知道？就是村头那牛老二，你还记得吧。”
“有几分印象，不是说老二家举家搬到镇上去了吗？”
“那倒没错，只是老二家那留在村头的土房，说是有个年轻女子盘下了，今日准备迁进去呢。”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净说些无意义的。”
李家郎君自认被骗，沉着脸，继续劳动。
那王家郎君有些急，忙放下农具，拉扯他的衣角：“没甚稀奇的我说与你听作甚？”
“王家叔叔，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偷听了许久，少年忍不住好奇地问。
王家郎君微皱眉：“这岂是你们这些未嫁小郎君可听的？文家二郎快一边去。”
少年努努嘴，不语，继续拿起农具劳作。
王家郎君又缠了李家郎君好一会，李家郎君不欲搭理他，王家郎君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费口舌了。
到了正午时分，几人又聊了两句，各自扛着农具回家了。
……
村头，一座土院前，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驻不前。
马车车檐上的琉璃吊坠被风吹得丁零当啷，甚是清脆好听。
“行至此处便罢了，我一人即可。”马车上传出一阵年轻女子的声音，微微有些磁性，像琵琶点珠般清脆有力。
“主子，您真的不需奴陪伴了吗？”坐在车夫身旁的劲衣女子颇有些委屈地问，眼神极为不舍。
布满手工苏绣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紧接着，一黑衣女子从车厢内钻出。
“到了这乡野之地，倒颇有些感触了。”
黑衣女子自言自语，富有深意地看了看眼前破旧的土院，与她往日所住之地截然不同，连几分清新雅致都不曾有，但就是让人安心不已。
“广陵。”
“奴在。”
黑色衣袖轻拂，人已下了车。
“将我的衣物拿下来放置好，而后便返回吧。”
“主子，奴不放心您……”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你家主子已及冠，虽不敏，但照顾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广陵你便放心吧。”
广陵听罢，不满道：“谢小姐说的极对，主子您总是认不清自己，主子您聪慧灵敏的很，可衣食住行未必在行。”
黑衣女子又是一笑：“不在行便学，久之，便在行了。”
广陵无奈，只得放弃劝说。
将自家主子的衣物用品等一一安置好，广陵面带不舍地同车夫回程了。
黑衣女子独自站在院落，自言道：“这就开始了吗？放心……”
……
如同往常一般，少年轻手轻脚地探进院子，将农具安放在屋檐下，撒了把烂豆给两只小鸡。
他的房间在西边的小屋里，正准备踏进。
“二郎，你昨日采的药材呢？”
中年妇女突兀地出现在身后，着实把少年吓了一跳。
“娘亲……”
“我问你，你昨日采的药材呢？”中年妇女不耐道。
少年支支吾吾：“在房里，下午我准备上镇上去卖掉……”
“能得多少钱？”
少年依旧有些慌乱：“概能得五十个铜板……”
“我问你答，发抖干嘛？”中年妇女的语气更加不耐烦。
少年低头不语。
中年妇女低头看着他，只能看清他头顶俏皮的发旋，和白皙水嫩的脖颈。
忽的，中年妇女食指勾住他的下巴，强力抬起他的头，少年难受地憋红了脸看着她。
呼吸不畅的少年，扬着尖细的下巴，翘挺的鼻梁随着呼吸不断翕合，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这样看着你，谁看了都不由得心上一紧。
“我竟不知，你这小贱人长得如此清秀。”
虽是一句赞叹之言，少年却不知怎的，开始恐惧起来。
“听说镇上的地主老爷们都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你也算有几分姿色，不知能卖多少……”
“娘亲！”少年瞬间落泪，“娘亲不要将我发卖了！”
中年妇女嫌弃地抽开手，恶言道：“我是一家之主，你的娘，你就是个不讨人喜的小贱货，我发卖你那可是皇帝老儿都不能说不的天经地义的事！”
拖住妇女的衣袖，少年哭得撕心裂肺：“娘，我求您了，我能浆洗衣物，还能打扫屋舍，采、采摘药材，种田捕鱼，求娘亲不要发卖了儿！”
妇女恼怒地一脚踢开他：“贱货就是贱货，能做大老爷们的僮儿，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这几日不必出门了，等着我找人将你送进高门大院，咱家也不算埋没了……”
少年还哭着，妇女已走远。
……
广陵走后，韩少一又再次细数了屋里的家当，才不得不得出结论，谢小公爷说的没错，她实在是认不清自己。
别说蔬菜肉食，竟是柴米油盐也是一分未有。
“先找人借点，午后再去镇上看看吧。”韩少一自言自语。
收拾妥当后，将院落落了锁，韩少一向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走了不久，韩少一看到一家土院，貌似烟囱的地方冒出鼓鼓白烟。
有人家。
待走近一看，韩少一却有些不敢确定这里是否住着人家了，因为这里是如此的破旧，朽败。
东边的房屋已然坍败，西边北边的房屋也不见有多稳固，呈摇摇欲坠状。
已近正午，四周再无其他人家。
韩少一迈着大步，进了院落。
“请问……有人在否？”
无人应答，唯两小绒鸡叽叽喳喳，不知所言。
有小鸡，应该是有人烟的。
“请问，院落的主人家在否？”
提高了声量，屋内恰传出一阵声响。
一位糙布素衣少年慌忙走出，清秀的脸庞上，湿漉漉的大眼睛尽显慌张。
韩少一预言的唇没了声响，眼中的少年，竟让她的心跳兀的漏了一拍。
少年看见是位年轻女子，慌忙着掩面进了主屋，不一会，一个高大的布衣青年女子走了出来。
“你有事？”
青年女子甚是不耐烦。
韩少一微愣，收回思绪，缓声道：“在下是邻舍新迁入的韩少一，搬迁之事慌忙，竟未准备柴米油盐，若小姐家……”
“我们家没有，走开！”青年女子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韩少一无奈苦笑：“我并非是有借无还，只今日借用一些，明日上镇上采买后定尽数归还。”
“谁管你还不还，借不借的，说了我们家没有就是没有！”
青年女子向前将她推搡着赶了出去，韩少一虽皱眉不耐，终是未说什么。
被赶出院落，转头前，看见先前的那个少年探出了身子，向她招了招手。
青年女子谩骂着，韩少一只当没听见。
韩少一只是细想着少年最后的动作，最后，一阵恍然大悟，微笑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