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叶慕卿颔首应道,连忙扶起一旁的芳若关切道:“你没受伤吧?”
“娘娘,奴婢就是手擦破了些皮,没事。”芳若回答道。
叶慕卿看许羽的眼睛里有星光。
芳若觉得,她自六岁起就被送进了皇宫,比起她那年迈的爹娘,她对皇宫更加地熟悉。别的宫女们都是在成年后每月可回一次家,当她好不容易熬过了及笄往印象中的家赶去后才发现,原来她记忆中的爹娘早已离去,听邻居说是早就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既没有托人来告诉她,也没有一次书信往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不过,向她这般的出身,家中孩子好几个,她又是个女娃娃地位本就不高,其实有没有她的存在都不重要。
看着此刻的芳若有些愣神,叶慕卿推了一下她道:“芳若你在想些什么呢?”
“奴婢看到娘娘回娘家,奴婢也想家了。”芳若应道。
“好啊,那改天我让许大人送你回趟家。”叶慕卿莞尔道。
“不,奴婢的家人早就去世了。”芳若道。
“如此啊,不妨事啊!你不是还有我这个主子吗?你放心,以后有我一顿珍馐吃,你也绝对能吃到好的。”叶慕卿定睛看着她说道。
许羽墨看着叶慕卿没有出声。
三年前,他去过一趟宣城,去给父亲办些差事。
宣城是个贫瘠又雨水极少的地方,常年的干旱让当地的百姓少之又少,既没有做生意的商贾也没有父母官的常年看护,才导致宣城一直无人问津,是北雁朝的一方“贫瘠之地”。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北雁国内忧外乱已然平息,正是国泰昌隆的年份,因此宣城即使是,无人看守的百姓也还是安全的。
郊外的一处半封闭的莲花池中,日光照射得湖面泛起碧绿色的涟漪来,满池的白莲花映得远处之人朝这边看起来如倏忽白雪一般。本来这个地方,他是不打算过来的,无奈他的马儿实在是连夜奔波已经口吐白沫,便只好朝近路走到宣城了。
面带银色面具的男子牵着一匹马儿在走着,却没想到,却撞见了一个姑娘正在洗澡。
可能是那位姑娘也不知,会被人发现。女子最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从莲花池中抬出半个头来,接着大叫出声:“你别过来!我马上穿上衣服走!”
这女子说话办事倒也是干脆利落,他眉头紧锁着背过身去,过了几分钟他刚想问问有没有洗好之类的话,便一直没有回应,他等不及了便回过身去,哪还有什么人影。
许羽墨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发现了地上有一张字条:谢谢公子,你是个好人,我们有缘再见。落款人写着,叶慕卿三个字。
有趣,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洗澡,更有趣的是,她还能随身携带笔墨。
等等,叶慕卿,莫不是叶侯的二女儿叶慕卿?这件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
本来许国昌和叶堂正便是多年来的莫逆之交,朝堂上也是互相扶持,两人一文一武,皆是国家的肱股之才。但就在多年以前,叶堂正之妾生出了一个面带桃花印的女婴,数百年前就曾有“桃花印”女子的传闻,据说打从娘胎出生起,有五瓣桃花胎记的女子注定是祸国妖女,这件事情前朝便已经有传闻。
但是很多年后,这个有关“桃花印”女子的传闻便被人强行压了下来,所以现在知道此事之人不多。
他并不相信有什么妖女的传闻,但是他这次来到宣城也是跟此事有关。
来到宣城内的一处别院里,许墨羽看着叶慕卿好像并不在,便直接找上了她的乳娘——昭娘。
昭娘本是叶侯爷妾侍的心腹丫鬟,叶堂正见她为人不错,又一直效忠叶慕卿的娘亲,便当机立断地让她做二丫头叶慕卿的乳娘,并且给了她一大笔银两,足够她带着叶府二丫头过个三五年。
这次,是昭娘想要带着叶家二千金从宣城搬回叶府,一来他得给银两进行安抚,二来他也是过来看看叶慕卿有何异常。
宣城,叶府。
“你是何人?怎会来此?”正厅旁边的院子里,昭娘在捣弄田地,地里面庄稼长得也还算是茂盛。
她看着来人穿了一身雁京的打扮,便知道此人是从雁京过来的。只是这个住处,除了叶侯爷一家子也没人知道的。
“在下乃许羽墨,奉叶侯之命前来送一些需要用开支过来。”许羽墨边说着便从马匹上卸下一大袋包袱来,解开包袱上的结扣,昭娘看到银票一大叠,还有一些银两和黄金条,剩下的还有好几串的珍宝。
昭娘瞪着许羽墨,嘲讽道:“怎么,侯爷让你拿着这些物什过来好让我好好带着二小姐,好在这终日过着遮遮掩掩无法见人的生活!”
“昭娘,侯爷是念在你照顾二小姐多年的份上,才让在下带着这些银两过来,让你可以和叶姑娘在此日子得以改善,这有何不妥呢?”许羽墨急急地反问道。
“我看若不是我知道了叶侯爷的秘密,他会这么好心对待我,只怕是我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昭娘撂下手中的锄头,不满道。
其实,照顾叶府二小姐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收到过好处。从一开始的妾侍丫鬟,现在是侯爷府千金的乳娘,光是一年她所积攒的银子就已经可以买下一整栋屋子了。
“昭娘,不知此时叶姑娘可在屋内?”许羽墨见昭娘好似也像是有几丝动容,便往里面瞅了瞅询问道。
“我家姑娘和我并不住在一处,你有何事跟我说便可。”昭娘看着这个小子探头探脑,心想着八成过来也没安什么好心,便毫不客气的回复道。
“那晚生便不便多留,这就告辞了。”许羽墨见她的态度很是强硬,想着也不便打扰,便轻描淡写的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在他走后,里屋的叶慕卿走了出来,好奇地问道:“昭娘,这位哥哥是谁啊?”
“隔壁邻居家公子过来提亲,我帮你回绝了。”昭娘一脸笑道。
“哦,提亲?”叶慕卿淡淡道。
十月的阳光照得十六岁的叶慕卿,皮肤宛如婴儿般光滑,肌肤似雪。相比起,成年后的她那个时候,好似更加稚嫩娇气一些,身材也是比较瘦小。
“皇额娘说朕未宠幸过叶贵人,那是敬事房的太监的失职,没有记录在案,其实儿臣早已临幸过叶贵人!”北雁祁抛下个让人匪夷所思的重磅炸弹。
原来,这个世道连皇帝都可以随便撒谎。
更何况她还不明现在的情况。
太后满意地颔首:“如此甚好,哀家正想着再如何跟皇帝推荐良儿呢!温婉贤惠,知明识理,当真是个好妻子啊!”
这时,叶慕卿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只好一味地灿笑着,笑的脸都僵了。
北雁祁觉得,她比第一次见他之时开心了许多,选秀那日觉得她的周围好像雾蒙蒙的,冷清的很。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是性格却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好像更加可爱了。
寻常女子进了后宫就争名夺利,唯独她却愿意做支与众不同的金丝雀,有趣的紧。
北雁祁的模样很快恢复到了,一脸冰山的模样。
然后,叶慕卿继续过着宅着吃吃睡睡弹弹琴的日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直到有一天,魏公公来传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侯之女叶良若,品性温和,钟灵毓秀,深得朕心,传今日前来玄正殿侍寝!不得有误!钦此!”魏公公满脸春风,笑的倒是很正式:“恭喜叶贵人贺喜叶贵人,终于守得花开见月明!”
“谢谢魏公公,之绿、芳若,帮本宫送送魏总管!”叶慕卿笑道。
“唉,不敢不敢,你们啊还是好生照顾贵人梳妆打扮打扮,贵人平时穿着这么素净,这要是到了圣上面前可不妥!”魏公公托了托拂尘高声道。
“喻,魏公公。”之绿和芳若连声应道。
接着便是一顿对她的摧残,但是之绿和芳若论谁画的妆比较好看来说,肯定是芳若更加擅长。于是她便由着芳若挑选几件满意的衣裳,但是却感觉并不合适。
“要是没有的话,那便用本宫的吧!”也不知何时,温贵人竟站在了门口。
“温妹妹,你怎地进门不入?”叶慕卿嗔怪道。
“姐姐,看着芳若这丫头忙得这么热火朝天的,我怎么好叨扰你们呢?”温玥菡笑道。
“你这说的是哪儿话?”叶慕卿瞥了瞥嘴。
看着温玥菡对她使了个眼色,叶慕卿便让二人先下了去。
看着温贵人一脸正色,她便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现在后宫到处在传,你和许大人的流言蜚语,这事姐姐怎么看?”温玥菡试探性的问道。
“这事我也不便多作解释,清者自清。”叶慕卿说道。
“姐姐,如今已经不是要去证实什么,如果此事一旦被皇后知道,即使是太后想保你也恐怕保不了啊。”温玥菡语重心长道,看着她依旧淡然的样子,“姐姐,更何况现在你马上就要侍寝了,此事更不能在传下去了。”
“我想你心中已经心里有数了吧?”叶慕卿说道。
“许大人和淑妃娘娘本是一路人,她多次托许大人出宫办事,此事姐姐你最好是求求淑妃娘娘,她必有法子能清此谣言!”温玥菡斩钉截铁道。
此时的御花园里,叶淑妃正在给莲花池的金鱼喂食,一旁的宫女传唤道:“叶贵人来了。”她眉眼间轻轻一笑,了然地望着来人,柔声道:“哟,妹妹你来了,赐坐。”
“姑姑。”第一次叫叶妤婉的名字,她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舌头都在抖。
“你我这般地生疏,你让后宫嫔妃们文武大臣们怎么看?是说我叶妤婉欺负了自家人,还是说我本宫喜争风吃醋根本没把自家姐妹放在眼里?”叶妤婉慢悠悠地问道。
看着这样的叶妤婉,叶慕卿竟然有些紧张的害怕。
一个深宫,也许真的会让人改变。
“是我自己考虑不周,此次才来请求淑妃娘娘帮我化解危机。”叶慕卿对她淡淡道。
她淡漠的时候像极了她的母亲。叶妤婉这么想着,便从凳子上站起来,二个月的身孕本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她无意之间的一种动作心细的人看起来还是有些异常。
她从石桌上拿起一只鸟笼,对着关在金丝笼子里面的两只鹦鹉逗趣,接着说:“本宫让你身边的宫女,那个叫芳若的转告叶贵人,让你想好了便来找本宫,这次你可是当真思虑好了?”
“不知娘娘说的是何事?”叶慕卿不解道。
“自打你一入宫,本宫就派人去找你,把你带到这里,怎么你是还没反应过来呢?还是根本不把本宫的话听在耳里?!”听这语气,叶妤婉似乎已经有一些生气了。
叶慕卿见状立即欠了欠身道:“回淑妃娘娘的话,是民女资质愚笨,入宫这么久都没有来见过娘娘,请娘娘责罚。”
叶妤婉见着她这个模样,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好。自家姐妹,就别让旁人瞧了笑话去。”
“喻。”叶慕卿应道。
直到快旁晚的时候,叶慕卿才回到锦绣宫,之绿和芳若见状都紧张地跑了过来:“娘娘,您怎么才回来啊,刚才魏公公已经派人来催促过了。”
“之绿、芳若,若是魏公公再次过来的时候,你们就告诉她说本宫刚从家中赶回来,受了些许风寒,怕传染给圣上,让魏公公重新给皇上找个侍寝的妃子。”叶慕卿有些颓然道,吩咐下去便径直竟了屋子,只留下之绿和芳若在一旁干着急。
“娘娘怎么去了一趟昭华宫就变成了这样?”芳若问道。
“眼看着咱们贵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后锦衣玉食,再也不用看别的妃子的脸色生活,怎么就不侍寝了呢?”之绿感慨道。
“唉,我看这事儿还真不好弄。”芳若叹气道,这事是左右都得受到责罚的,可是明明早上的娘娘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得了风寒了呢?
得了伤风去侍寝便是得罪了太后,不侍寝又是得罪了皇上,这可如何是好呢?
“依我看这事儿,还是按照咱们娘娘的意思吧。”之绿无奈道。
叶贵人一病就是好几日,中间只传召过和太医,和太医抓过几味药让芳若去煎,也没有多说几句话便匆匆离去。直到第三日的晚上,芳若听到在不远处的花园里好似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听上去娓娓动听,宛如仙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