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劲千辛万苦将自己收拾好躺到了雕花大床上,想起来喝杯水都已经走不动了。似是清醒似是模糊,盖了两床被子觉得身子忽冷忽热的。迷迷糊糊间我还在想,这温泉泡的真亏,又要坑自己喝药了,可是自己不在玄夜庄,又没带琳琅出来,没人去通知老顽童来给我看病了……
反反复复地,明明暗暗地,醒着又睡着,期间爬起来想喝水,但因走不动道碰倒了烛台,把蜡烛弄灭了,只余角落里一盏微弱的残烛,我在地上实在起不了身,我就穿着中衣晕过去了。失去意识之前在想,得亏这脚踏处铺的地毯挺暖和。
我大概是执念太深了,做了个美梦,璟出现在我的屋子里,紧张地把我从地上抱起置于床上,用手摸我的额头,轻声唤我“紫樱”,我不想离开他的怀抱,便紧紧拽住他的衣角不松手。他似是无奈,便打了个暗语,好像派暗卫去做了什么事。我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安心睡了过去。
期间似乎有人要灌我喝什么热热的汤水,我睁不开眼,喉咙干疼,便当水全数喝下。似乎后来一觉很舒服地睡到了天亮,睁眼的时候觉得有些虚脱,但一入眼是雕花大床的床顶纱幔不是房梁,心下一阵激动,难道昨晚发生的是真的?
手上的触感抓着什么异物似乎是布料,我惊喜地转头去看,却发现是萧坚闭目坐在床头,我手里拽着他的衣角,他似乎感受到我的扯动,睁开眼来,见我愣愣望着他,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担心地问我,“还难受么?”
我点点头。
“昨晚师叔来过了,给你号过脉,是普通温病,已经给你服了药,说是再休息几天发发汗就可痊愈了。”
我又点点头,怔愣看着手里萧坚同样黑色的衣角,恍惚间以为昨夜握住的是璟的夜行衣。
我真的没救了吧,自嘲笑笑,放开了有些褶皱了的衣角,对萧坚说了句,“水……”
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萧坚立马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坐起身,一口气喝完了,觉得不够又喝了一杯。
砸吧砸吧嘴,我怕一闲下来萧坚便会问我出庄的事,便马上说自己饿了,支他去叫小二来给我们送点饭菜来。
我看着床边已经被扶起的烛台,想到昨晚幻想中的银色面具似乎那么真实地就在眼前,心里堵的难受……
他果然不会来找我……我于他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真傻,离庄前都摊开说成那样了还傻傻地一直想着他作什么……
随即摇摇头,提醒自己不去想,都下定决心要抽离那个深渊的。
在一之居躺了几日,萧坚似乎并不打算问我任何事,也不催我回庄,期间他偶尔回去拿老顽童的药给我,却也半点不和我提庄里的事,也不离开。我试探地问了他西京组的情况,他也就一句“挺好”就带过了。
这几日躺在床上左右无事便在想自己的将来,可是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要做什么。身世浮沉的飘零之感在深夜里更加清晰,每每想起便浑身颤抖不得安睡。
每次想到最后都绕不过我仓皇逃离的玄夜庄,我放弃抵抗了,我对琳琅说,普天之下总有我的容身之处,可普天之下那么大,没有一处能让我熟悉安心。
第五日我伤寒已经痊愈地差不多了,终究是没有脸面提回去的事情,于是便带着萧坚在晏城逛了起来。
走在街上我时不时拿眼瞄他,不知他打算何时回玄夜庄,出庄这么多天未回,西京组不会乱么?
去了一家很高档的酒楼叫望湖居要了个临湖的包间,据说这的大厨菜式新颖,很早之前我就想来尝尝了。
萧坚笑着说:“这晏城可还有你未到过的酒楼小肆?”
我一脸自豪并不在意他的揶揄。
“这世间诸多求而不得之世俗欲望,唯食欲最易实现满足。活在那么多不如意之中,何必再拘束自己连这最简单不过的食欲也要压抑呢?且心中不足能凭此多少减轻些,终是能欢喜一会儿是一会儿。”
“难为你为自己长胖想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人艰不拆!”
萧坚深深看我许久似是有话要说终是没说出口。正好此时小二进来报菜。
刚点完菜没多久,就听见楼下临湖露台上的食客在小声谈论政事。
“你们听说了么,前段时间运往边城的军队粮草被飞天寨打劫,剑南道使和知府大人闻讯带兵前往支援,可是却被剑南道使发现军队粮草又霉又少,这一上报朝廷,皇上龙颜大怒,派人一查发现掌管粮草的粮司长章锋贪赃枉法,竟私下苛扣军队物资!皇上直接罢了他的官发配边城让他去军队里打杂了!说是让他去体验体验边城将士们的艰辛。”
“皇上英明,不过按律这等狗官就该就地杀了!还体验什么艰辛啊!”
“你们知道什么,我们皇上英明神武,可这章锋可是太后的表亲,章太守的侄子!算起来可是皇上的亲表哥!我们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可是大义灭亲啊!但皇上再怎么大义灭亲,挡得住太后和章太守要保他么!据说推了几个下属出来顶罪,这章锋就落了个管束不力的罪责。可这朝堂上下谁还不知道就是章家贪赃枉法呢!”
“我们皇上也是受制于人,虽说这个事情瞒不下来,但大理寺卿都是章太守一派的,审个案子要定谁的罪还不是伸伸手指指一指的事情!”
“这外戚干政总是不妥,更何况章家在朝堂上根深蒂固,这朝堂上的重要职位可都是章太守的心腹,可以说这天下有大半壁都是由章家控制的!人人都知道这昭亲王掌管兵部向来与章太守不合,此番举荐了这文状元蒋立顶替章锋担任这粮司长,这蒋立可是当朝宰相乐正子礼的门生,这宰相为人正直清廉,向来不参与章太守和昭亲王之间的斗争,昭亲王此番做法不知是否是要联合宰相打压章太守了。”
“你懂什么,这朝堂上的制衡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这昭亲王倒是想让自己的人上去他章太守能肯吗?既然安排不上自己的人,那就推个中立的,总比还是章家人的要好。毕竟这边城军队中多数是昭亲王的亲信,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难保不会怨昭亲王无能了。”
“这章太守手下贪官污吏不少,是该有人整治整治了。”
“这章家把控朝堂太久,又有个亲女儿是太后,不除不行啊。”
“诶也不知这昭亲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虽说他是先皇的亲兄弟,但先皇在位期间,他一直在他的属地奚州做闲散王爷……“
奚州……
“也是因为先皇刚殡天的时候,八亲王景彦起兵谋反,才自荐举兵平反,被太后封为镇远大将军才进入朝堂。昭亲王景逸远毕竟势力不深涉政不久,在朝堂上还未立稳脚跟,根本不是章太守这两朝元老的对手。”
“虽说这昭亲王涉政不久,但人家手里可是握着兵权呐!也不知这太后是不是为自己当初亲封了镇远大将军而后悔不已啊。”
“后悔有什么用,这领兵镇守边城的卫将军可是昭亲王的心腹,我们大景经过那次战乱之后国力不如从前,外有邻国尔丹和大楚觊觎,这大景江山还要靠他们来守卫呢!”
“不过我听说这昭亲王荒淫无度,后院净是些貌美的栅栏里赎身出来的歌姬舞姬,不知……”
“要能为我大景做好事,荒淫不荒淫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多睡了几个女人罢了。”
“诶你们听说了么……”
似乎后面讲的事些腌臜的辛秘了,那几个客人压低了声音说着听不大清的内容,其间发出些怪笑。楼下桌椅挪动人来人往的声音渐渐盖过了谈话声,临湖的座位人渐渐多了,那桌也不再议论。
原本议论皇亲国戚朝堂政事一个不好就可能会被定罪,也就晏城天高皇帝远,这些食客们才会如此拿这种事来当谈资。不过这些人反正都谈了,最精彩的部分为何不索性谈的大声些呢,累得我听得一半好不痛快。
这昭亲王到底是个何许人物……
我皱眉,萧坚微微叹了口气。
“你准备何时回庄。”
我猛地抬头看他,我还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问我了。
不知为何心下微微焦急,但脸上一派淡定。
“本是计划着过午回去的,但看今日天色晴好,便多游玩一会儿吧。”
我装作一脸不想回去的样子。
萧坚冷测测看我一眼就挪开了目光看向窗外,顿了一会儿,似是极不情愿地开了口。
“在庄外已待了些许时日,便早日回去吧,晴好的时日还长,你随时可唤我陪你出来游玩。”
“哦。”心下窃喜,偷了笑,装作不在意地问小二怎么还不上菜。
好叫我吃完早早回去~
这坊间传言的好酒楼毕竟是坊间传言,那么多创意菜也没有玄夜庄的小胖厨师烧的好吃,我已心心念念糖醋排骨许久,走在街上想到就要回庄了,全然欢欣雀跃,早将之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庄,下人们一副没任何异样对我行礼的样子。刚踏进流云阁,只见琳琅在给我的昙花浇水,闻声抬头见了是我,小脸立马瘪了下来,扔了手中的水壶。
我见着那水壶直挺挺地朝我那花了重金托人从西域买来的昙花砸去,一口气没提上来……
琳琅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
“小主哇……小……主……奴婢就知道你不会抛下奴婢不管的!小主你终于回来了!哇……小主……”
“好了琳琅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我头疼……”
我拍拍她的肩膀,在她的一声声“小主”有点向“小猪”跑偏的时候终于制止了她。
我让萧坚先回去休息,自己也把带出去的行李理理放了回去。
又成功重新回到庄里了,心情有点复杂……那日的痛彻心扉恍若隔世,但还是没办法骗自己只是在精神上过于依赖他而已,也没办法说那根本不是爱慕,因为几乎离开的每一刻都不可抑制地想他……
在庄外的每一个夜里,更是无法阻止自己想起他冷眼瞥我的样子,威胁我的样子,布置任务的样子,欣赏我能力的样子,偶尔被我气到无奈却隐忍的样子,甚至怀疑我的时候嘲讽的样子……不论是哪个样子,凝视仰望了他三年多的我,也看得出他脸上其实也并没有太多表情。
自我感觉良好惯了,我以为主角光环加身,我于他终究是不同的。然而有什么好不同的呢,我只有一副还过得去的皮相,既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不会同大多小说里的女主角一般,要么天真活泼,蠢到男主觉得可爱不娶对不起自己,要么机敏聪慧,为男主献计谋划执手相看江山或携手隐于江湖。
我不过是那么平凡的一个人,虽平常自诩优秀,实际上却是深深自卑着。
将商司发展壮大的功劳,说白了也不过是我正巧赶上了商司打好了基础要更上一层的时候罢了。玄夜庄在晏城关系网四通八达,我的商业计划若没有这么强大的基础,就只是空口说白话罢了。
如此酷爱钱财斤斤计较胸无点墨贪生怕死无理取闹死乞白赖没有一样突出的优点的我,还厚脸皮地赖在人家庄里,任谁也不会喜欢吧……
他呢……过目不忘,是为天才。博览群书,是为知识渊博。日日锻炼,是为勤勉坚韧……还爱干净,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八块腹肌……
唉……越想越没有前途……三年多的时间一直活在梦里,趁早醒悟才好呢……
从前并不相信会有人因为喜欢上一个人而变的优秀,现下却是信了,为了能站在他身边,我想要变成更强大更完美的自己。
是时候收了心好好修炼一番了。
可又有谁能告诉我,丢了三年的心,如何才能不痛不伤完完整整地找回来呢?